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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别烦我!”她烦躁地喊道。
“可是,你必须吃点,东西都摆好了。”他坚持说。
于是她坐下来,轻轻抿着茶,默默地吃了点面包,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几分钟后,她离开了,要步行两英里半才到凯斯顿车站。她把带给丈夫的东西
全放在一个鼓鼓的网兜里。保罗看着她行走在树篱间的大路上——一个身材矮小、
步履匆匆的背影,想到她又陷入痛苦、烦恼的深渊,他又为她而感到痛心。她内心
焦急,疾步如飞,感到身后儿子的心紧紧地跟随着她,感到他在尽力为她分担重负,
甚至支撑着她。她在医院时,她想到:“如果告诉孩子情况是多么的糟糕,他会很
担心的。我最好还是谨慎点。”然而当她步履艰难的往家走时,她却感觉他会来分
担她的重担的。
“情况糟糕么?”她一进门,保罗就问。
“不能再坏了。”她回答。
“什么?”
她叹着气坐了下来,解开帽带,儿子望着她仰起的脸,和那双辛勤劳作的小手
在颌下解着那个结。
“不过,”她回答道,“并不是很危险,可是护士说,是粉碎性骨折。你看,
一大块石头砸在他腿上——这儿——是有创骨折,有些折骨把肉都戳穿了。”
“啊——太可怕了!”孩子们惊呼道。
“而且,”她继续说,“他自然嚷嚷着他快死了——他要不叫才怪呢。‘我不
行了,亲爱的!’他看着我说:‘别傻了!’我说,‘不管砸得多厉害,你也不会
因为一条断腿要命的。’‘我不会活着出院的,除非进了棺材。’他嘟囔着。‘得
了’我说,‘等你好点,你让他们把你放在棺材里抬到花园里开开心,我想他们也
会的!’‘只要我们觉得那对他有好处。’护士长说。她是一个很好的护士长,就
是相当严格。”
莫瑞尔太太摘掉帽子,孩子们在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他的情况糟糕,”她继续说:“一时好不了,这一下砸得很重,失了好多血,
当然,这次也很危险。根本说不准能不能完全复原。而且,还会发烧和引起坏疽病
——如果情况坏下去,他会很快不行的。但是,他体质不错,皮肉也极容易长好。
所以我觉得不会一直这么坏下去。当然,有一块伤——”
她脸色苍白,情绪激动,三个孩子意识到父亲的情况是多么糟糕,屋子里一片
沉默、焦虑。
“他总会好的。”过一会儿保罗说:
“我也是这么给他说的。”母亲说。
每个人都沉默不作声做自己的事。
“他看上去也真像不得了的样子。”她说,“但护士长说那是因为伤痛。”
安妮拿走了母亲的外衣和帽子。
“我走的时候他看着我!我说:‘我得回去了,沃尔特,因为火车——还有孩
子们。’他一直看着我。这让人难受。”
保罗又拿起画笔开始画画。亚瑟走出去拿煤。安妮凄然地坐在那儿,莫瑞尔太
太坐在她怀第一个孩子时她丈夫为她做的摇椅上,一动不动,想着心事。她很伤心,
为这个重伤的男人感到难过。但是,在她心灵最深处,在应该燃起爱情火焰的地方,
却仍旧是一片空白。此刻,她那种女人的怜悯心完全被激起了,不顾一切地照顾他,
挽救他,她宁愿自己承受这些痛苦(如果能够的话)。然而,在她心灵深处,她对
他和他的痛苦仍然是漠不关心。令她感伤的是,即使在他激起她强烈的爱欲的时候,
她仍然不会爱他。她沉思了一会儿。
“而且,”她突然说,“当我走到凯斯顿半路时,才发现自己穿着干活时穿的
鞋——你们看。”原来是保罗的一双棕色旧鞋,鞋尖已经磨破了,露出脚趾。“我
窘迫地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又加了一句。
第二天早晨,安妮和亚瑟上学去了,莫瑞尔太太又跟帮她做家务的儿子聊了起
来。
“我在医院里碰到了巴克,他精神很不好,可怜的家伙。‘喂!’我对他说,
‘你这一路陪看他,怎么样啊?’‘别问了,太太。’他说。‘唉,’我说,‘我
知道他会怎么样!’‘不过,他的情况是很糟糕,莫瑞尔太太,是的。’他说:
‘我知道。’我说。‘车子颠一下,我的心就像会从嘴里冲出来似的,’他说:
‘而且他常常大喊大叫,太太,即使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再干一次,我也不干了。’
‘我可以理解,’我说:‘这是一个让人恶心的工作,’他说:‘但是,要等路修
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我说:‘我觉得可能是。’我喜欢巴克先生——我确
实喜欢他。他有一种男子汉气概。”
保罗沉默地继续画画。
“当然。”莫瑞尔太太继续说,“像你爸爸这样的人,住在医院里可真困难。
他不懂制度和惯例,而且不到他不能忍受的时候,他是不会让任何人碰他的。这次
砸伤了大腿,一天换四次药,除了我和他妈妈,他会让别人换吗?他不会的。所以,
和护士们在一起,他就得受折腾。我也不想离开他,我很清楚。当我吻了他一下回
来时,我自己都觉得不够意思。”
就这样,她跟儿子聊着,几乎想把所有的心事都倾诉给他,而他也全神贯注地
听着,尽他所能地分担减轻她的困难。最后,她不知不觉跟他谈了所有的心曲。
莫瑞尔的情况这段时间一直不妙。整个星期,他处在危急状态中。后来开始好
转。知道他开始好转,全家才松了一口气,又开始了快乐的生活。
莫瑞尔住院的时候,他们的生活例并不是非常困难。矿上每星期给他们十四先
令,疾病协会给十先令,残疾人基金会给五先令,还有莫瑞尔的朋友们每星期也给
莫瑞尔太太一些钱——从五到七先令不等——因此她就相当宽裕了。莫瑞尔在医院
里渐渐恢复,家里也格外愉快、平和。每个星期三、六,莫瑞尔太太都要去诺丁汉
看望丈夫。她往往会带点小东西回来:给保罗带一小管颜料,或几张画纸;给安妮
带几张明信片,全家人就高兴地看上好几天,然后才让她把明信片寄给别人;给亚
瑟买把钢丝锯,或买一块漂亮的木板。她兴奋地告诉孩子们自己在大商店的种种奇
遇。画店里的人认识她了,也知道了保罗。书店里的姑娘对她也很有兴趣。莫瑞尔
太太从诺丁汉回来,总有很多新闻。三个孩子围着她坐成一圈听她讲,一边插嘴,
一边争论,一直闹到该上床的时候,最后,通常是保罗去通炉灰。
他常常自豪地对母亲说:“现在我是家里的男主人了。”他们明白了家庭可以
是多么的平和安宁。因此他们都有些遗憾——虽然没有人承认自己是这么无情无义
——他们的父亲就要回来了。
保罗现在十四岁,正在找工作,他是位个子矮小而秀气的男孩,长着深棕色的
头发和淡蓝色的眼睛。脸型已不是小时候的那种圆型,而是变得有点像威廉——线
条粗犷,甚至有点粗鲁——而且表情极其丰富多变。他看起来仿佛总是若有所思,
显得生气盎然,充满活力。他突如其来的笑很可爱,很像他母亲。而且,当他那迅
速变化着的思路中出现障碍时,他的表情就变得呆滞、丑陋。他是那种一旦不被别
人理解,或感到被人瞧不起,他就变成一个愁眉苦脸的男孩子。然而一旦接触到温
暖,他立刻又变得可爱了。
无论他接触什么事物,刚开始,他总觉得很别扭。他七岁就开始上学这件事,
对他简直是一种刑罚。不过,后来他就喜欢这种生活了。如今自己得步入社会,他
又觉得羞怯,自信也消失得无踪无影。对于一个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可以说他
是一个天赋很高的画家了,而且他从海顿先生那里学了一些法语、德语还有数学,
但这些都没有商业价值。他母亲说过,干重体力活吧,他的身体又不够强壮,他不
喜欢做手工,却喜欢东颠西跑,或是到乡下旅行,或读书、画画。
“你想干什么呢?”母亲问道。
“什么都行。”
“这不算一个答案。”莫瑞尔太太说。
不过,他确实只能做出这样的答复。他的雄心壮志就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与
世无争地一星期挣三十或三十五先令。等父亲死后,就和妈妈住同一所小屋子。愿
意画画就画画,愿意外出就外出,从此就快快乐乐地生活。到现在来说,这就是他
的打算。不过他内心傲视一切,拿人家同自己比较一下,无情地估计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