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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认为,这种观点无法与雍正上台后对曹采取的基本态度及一系列做法相吻合,因而说服力是很微弱的,远不如政治牵连说证据充分,尤其缺乏政治牵连说所具有的历史感。在封建统治之下,经济上的贪刮侵挪固然可以获罪,但在处理时,常常掺入经济以外的因素,具体地说,就是统治集团的政治利害的考虑。同是经济上有侵挪行为,整治不整治,从轻整治还是从重整治,不同的人,结果大为不同。实际上,自雍正四年以后,已决定对亏空帑项的官员实行正法,不再去搜查宦囊家产。雍正三年三月二十七日的一条谕旨说:
夫此等侵帑殃民之人,若不明正国法,终于无所畏惧。今化悔三年,不为不久,倘仍然侵蚀,恣意妄为,不惟国法难宥,情理亦断断不容。自雍正四年以后,凡遇亏空,其实系侵欺者,实行正法无赦。《上谕内阁》,雍正三年二月,第15页。
雍正五年正月十九日的谕旨又说:
上年已令九卿酌定条例,向后倘有侵欺亏空之员,则按所定之例治罪,有应正法者即照例正法。其搜查宦囊家产并追寄于寄放宗族亲党之处不必行矣。自此谕下之日,俱著停止。《上谕内阁》,雍正五年正月,第15页。
曹是雍正五年十二月被籍没家产的,全部田产、房屋、人口都赏给了隋赫德,如系因“侵欺亏空”所致,则分明与雍正五年正月十九日的规定不符。据《故宫周刊》第八十四期所刊的隋赫德奏折称,仅雍正五年这一年,曹就亏空“上用、官用缎纱并户部缎匹等项银三万一千两”《故宫周刊》第八十四期,隋赫德奏折。,如按新例治罪,就不是籍没的问题了。张书才先生在《新发现的曹获罪档案史料考析》载《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二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一文中,引用了上面的两条谕旨,正确地指出:“雍正帝将曹革职抄没,主要的不是亏空帑项。”那么原因是什么呢?
张书才先生提出了第三种意见,即骚扰驿站说。为了验证此说是否合理,我们不妨复按一下时间。山来巡抚塞楞额奏报曹骚扰驿站,雍正加批,是在雍正五年十二月初四日;曹的被抄家是在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中间只隔二十天。而这时曹尚在北京接受审理,至雍正六年六月才审理完毕,处以曹赔银四百四十三两二钱,并枷号催追。试想,一个案子刚刚审理,还没有任何结果,就匆忙抄家了,以常情而论,是不可能的。何况,达到怎样的程度才算骚扰驿站,伸缩性也是很大的。曹是在屡遭雍正斥骂,被传奏,个人处境十分险恶的情势下进京送龙衣的,他未尝不知道就中的利害关系,他有几个脑袋,胆敢在这个时候做骚扰驿站的事?焉知不是塞楞额看出了雍正欲整治曹的意向,所以才投主子所好,落井下石,乘机进谗?这从塞楞额告发之后,雍正立即表彰塞楞额“深知朕心,实为可嘉”《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第183页。的举动中,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而雍正五年两淮巡盐奏报曹的为人,用的是“访得曹”《雍正朱批谕旨》,见《红楼梦新证》(下)第613页。如何如何,这“访得”二字岂是随意用的?如不是雍正授意,哪个臣僚能够这样奏报?康熙四十八年曹寅几次奏报熊赐履的情况,都是玄烨授的意,所以奏折中有“探得”、“细探得”字样参见《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第74页至76页。。种种迹象表明,雍正欲整治曹家是久蓄此意的,抄家前已有所布置,只不过正当阿、塞、年、隆大狱方兴之际,没有立即动手,采取了引而不发、小刀慢割的方法,这对曹家的打击和震慑反而更加沉重。
第二部分:红学与曹学新材料暴露出来的矛盾(1)
这里需要加以说明的是,1986年6月召开的哈尔滨国际《红楼梦》研讨会上,展出了一件新发现的雍正六年六月二十一日总管内务府题本的原件,内容包括山东巡抚塞楞额的奏疏、曹的口供等,详细记录了雍正五年十二月曹等“骚扰驿站”的经过及处理情况,属结案题本。原件全文如下:
总管内务府等衙门总管内务府事务和硕庄亲王允禄等谨题为遵旨议罪事。
据山东巡抚塞楞额疏称:切惟驿递之设,原以供应过往差使而应付夫马,俱以勘合为凭。设有额外多索以及违例应付者,均千严例。然亦有历年相沿,彼此因循,虽明知为违例而究莫可如何者,不得不为我皇上陈之。臣前以公出,路过长清、泰安等驿,就近查看夫马,得知运送龙衣差使,各驿多有赔累。及询其赔累之由,盖缘管运各官俱于勘合之外,多用马十余匹至二十余匹不等,且有轿夫、杠夫数十名,更有程仪骡价银两以及家人、前站、厨子、管马各人役银两,公馆中伙饭食、草料等费。每一起经过管驿州县,所费不下四五十金。在州县各官,则以为御用缎匹,惟恐少有迟误,勉照旧例应付,莫敢理论;在管运各官,则以为相沿已久,罔念地方苦累,仍照旧例收受,视为固然。臣思御用缎匹,自应敬谨运送,不可少有贻误。但于勘合之外,亦不可滥用夫马,且程仪骡价尤为无稽。臣查访既确,若不据实奏闻,殊负我皇上爱惜物力培养驿站之圣心。伏祈皇上敕下织造各官,嗣后不得于勘合之外多索夫马,亦不得于廪给口粮之外多索程仪骡价。倘勘合内所开夫马不敷应用,宁可于勘合内议加,不得于勘合外多用,庶管驿州县不致有无益之花销,而驿马驿夫亦不致有分外之苦累矣。谨将应付过三起差使用过夫马银钱数目另单呈览。为此谨奏。雍正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题。
十二月初四日奉旨:朕屡降谕旨,不许钦差官员人役骚扰驿递。今三处织造差人进京,俱于勘合之外多加夫马,苛索繁费,苦累驿站,甚属可恶。塞楞额毫不瞻徇,据实参奏,深知朕心,实为可嘉。若大臣等皆能如此,则众人咸知儆惕,孰敢背公营私。塞楞额着议叙具奏。织造人员既在山东如此需索,其他经过地方自必照此应付,该督抚等何以不据实奏闻?着该部一一察议具奏。织造差员现在京师,着内务府、吏部将塞楞额所参各项严审定拟具奏。钦此。再,查巡抚塞楞额所奏应付三路送缎人员马匹银钱数目单内开:一起杭州织造府笔帖式德文,管运龙衣进京,勘合内填用驮马十匹,骑马二匹。每站除照勘合应付,外加马十七八匹不等。每州县送程仪、骡价二十四两,家人、前站、管马、厨子等共银九两、十三两不等。俱交舍人冯姓经手。公馆中伙饭食、草料共钱十余千、二十余千不等。一起苏州织造府乌林人麻色,管运龙衣进京,勘合内填用驮马十九匹、骑马二匹。每站除照勘合应付,外加马十三匹。每州县送程仪、骡价二十两、二十四两不等,家人、前站、管马、厨子等共银九两、十三两不等。俱交承差李姓经手。公馆中伙饭食、草料共钱十余千、二十余千不等。一起江宁织造府曹,督运龙衣进京,勘合内填用驮马十四匹、骑马二匹。每站除照勘合应付,外加马二十三五匹不等,又轿夫十二名、杠夫五十七名。每州县送程仪、骡价二十四两、三十二两不等,家人、前站、管马、厨子等共银十两、十四两不等。俱交方姓经手。公馆中伙饭食、草料共钱二十余千、三十余千不等。等语。即审询由旱路送缎匹之江宁织造员外郎曹、杭州织造笔帖式德文、苏州织造乌林人麻色:“你们解送缎匹于沿途州县支取马匹等物,理应照勘合内数目支取,乃不遵循定例,于勘合外任意加用沿途各站马匹杠夫骡价银两草料等物,是怎么说。”据曹供:“从前御用缎匹俱由水运,后恐缎匹潮湿,改为陆运驿马驮送,恐马惊逸,途间有失,于是地方官会同三处织造官员定议,将运送缎匹于本织造处雇骡运送,而沿途州县酌量协助骡价、盘缠。历行已久,妄为例当应付,是以加用夫马,收受程仪,食其所具饭食,用其所备草料,俱各是实。我受皇恩,身为职官,不遵定例,多取骡马银两等物,就是我的死罪,有何辩处”等语。笔帖式德文、乌林人麻色同供:“我二人俱新赴任所,去年初经陆运缎匹,以为例当应付,冒昧收受,听其预备。这就是我们死期到了,又有何辩处”等语。讯间曹家人方三、德文舍人冯有金、麻色承差李姓家人祁住等,“巡抚塞楞额奏称:‘沿途、驿站所给银两俱系你们经手,每站给过若干,共得过银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