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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舍不了那种诱惑。等他们明白时,已经晚了。
创作需要扎扎实实下苦功,许多过程都不能省略。省略了一点,他的成就就会低一点。若要不省略,必须有足够的生命。
所以,从二十五岁起,我一直给自己打考勤,以小时计算,每天读几个小时的书?写作几个小时?采访几个小时?练笔写了多少字?现在,虽然仍在打考勤,但仅仅成为记录人生的一种方式了。因为,写作已经成为我的生活方式,我已不再有以前的那种执着。
我的作息时间是这样安排的:每天三四点钟起床,写到中午十二点,下午搞一些采访或处理一些事务,晚上全用来读书。所以,亲戚朋友都骂我不近人情。有些不理解的人,也会说坏话造谣。但生命对于我来说,只有一次。我不能为了别人的几句好话而浪费它。别人不理解也没关系,反正我也顾不上在乎。
一个作家,不经历死亡,不会真正成熟。不深思死亡,才会被世俗的东西所迷惑。当他能时时刻刻想到死亡时,就会看破那种虚幻的外现。所有的应酬也罢,名也罢,利也罢,终究是过眼云烟。这些东西都体现不了你的价值。人生最珍贵的是生命,一旦失去,永不再来。我不会用非常珍贵的生命去换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成名也罢,不成名也罢,在我的眼中都一样。
一个作家,首先要做到“入世”,深入到生活最底层,同时又要能够“出世”。仅仅“入世”,而没有“出世”心,不会有大出息。必须舍弃许多东西,才可能得到你所追求的东西。当然,若是一味“出世”,而不能“入世”,也不会成功。要感悟社会,融入百姓,熟悉生活,在此基础上,达到“出世”。文学到了一定的境界,是灵魂的流淌,是生命力的自然喷涌。
“出世”并不意味着不近人情,稍加相近的理解是: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一次,雷达老师问我:“事在人为和顺其自然,哪个对?”我说:“都对。事在人为之后,顺其自然。”出世意味着有所为,也有所不为。以心的独立换取灵魂的自由。
当然,我会尽量做好我该做的,比如:当儿子。对父母,我会尽我的全力来孝敬,当一个合格的儿子。这比当作家更重要。当不了作家不要紧,但一定要做个合格的儿子,并做一个明白人。当然,这“明白”,就是指看破虚幻,珍惜生命,在短暂一生中,做好应做的事。
写《大漠祭》时,我不奢望出版,不奢望出名,更不奢望它能改变我的生活。我只是想完成而已。 我写了好多东西,但发表的不多。如果发表之后,仅仅是浪费别人的时间或浪费一些版面的话,那么,我就干脆烧了它。
文学:流淌的灵魂——关于文学的对话(代跋)(2)
我眼中,除了生存的必须,别的需求,便是贪婪。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生命不息,欲望不止。但所有贪欲,都是罪恶的源泉。所以,我的长篇小说《猎原》的题记是:“在心灵的猎原上,你我都是猎物。”
有个当官的朋友,很有权,老想给我办件事,可我一直想不出有啥事能叫他办。当我吃饱肚子且无病痛时,实在没有可求之事。我只想尽快做完自己该做的事,能坦然地在死神来临前微笑。
我一日所求,不过两餐:早上喝点绿豆面糊糊,中午吃一顿饭,不吃晚饭。除在鲁迅文学院上学时,我当不住许多老师的关怀和交际的需要破了“戒”外,平时是过午不食的。除了买书,我日求两餐饭,年求两套衣。生存事务既已解决,金钱对我来说,已没有太大的用处。我有了住房,能吃饱肚子,有衣服穿,不喝酒,烟也戒了,有书看,足矣。钱太多也没有用。
如果外界的东西干扰了作家的灵魂,他决不会有大成就。只有外现对灵魂的诱惑完全消失之后,智慧的灵光才可能显现。中国古代的哲人,用四个字就概括了这真理:“定能生慧”。心灵有了定力,才可能产生智慧。这智慧出自心内,不是外来的东西。
韦小红(《甘肃日报》记者):一个作家,面对生活,首先应该关注什么?
雪漠:相较于生存状态,我更愿关注人的灵魂和信仰,以及产生这种灵魂的文化土壤。因为灵魂是文化的产物,有什么样的文化,就有什么样的灵魂。
我喜欢透过一些表面现象,看一些深层的东西。当这个世界都惊奇于某种现象的时候,我询问的却是“为什么会这样”?它的产生有没有更深层的原因?有哪些文化土壤?我关注这过程,反倒忽略了结果。
但这种关注,对作家的要求比较高。它必须要求作家站得很高,必须证得一种智慧。“智慧”这个词,和“知识”,和“聪明”不一样。它更是一种心灵的东西,是超越理性的直观智慧。它要求作家不仅仅去“体验”,更需要去“证悟”。
中国文化史上,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有些禅宗大德不识字,但他一当顿悟之后,就能写出非常优秀的诗来,而且境界特别高。比如慧能,不识字,但他经过修炼顿悟之后,他写的那些偈语就有了很高的艺术价值。
作家也许需要这样的修炼。至少,应该像禅宗那样,破除执着,感悟出一些独特的东西。这“感悟”,包括智慧的感悟和文化的感悟。
宗教,不仅仅是一种信仰,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精神。宗教情绪,是必要的精神素养。精神上的顿悟,会导致文化上的顿悟。
一个苦行僧,他修啊修啊,形如枯木,色如死灰。突然,一个偶然的机缘,他豁然开悟。从此,每朵菊花都朝他微笑,所谓“朵朵黄花尽是菩提,巍巍青山无非般若”。这时,苦乐已消失,只有安详的微笑。文学上,也需要这样的“修”。
吴万福(金川公司二矿区党委办公室):不少文学评论称,你的语言很有特色,很本色,很鲜活。你在创作过程中是否经过着意的追求,是否经过刻意的修炼?一些评论家把你的《大漠祭》说成是“真正意义上的西部小说”,是不是语言的原因?
雪漠:我的语言是自然流出来的,我没有刻意追求语言风格。我的创作,仅仅是灵魂的流淌。语言已深入到我的血液。
我的小说被人称为西部小说,当然有语言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我写出了西部人的独特生活和复杂心灵。
我曾经写过一些学术论文,对家乡老百姓的群体性格,从文化角度,进行了深层的分析。对一个地方的文化,不能一句话轻易地否定或肯定。比如凉州文化,从人文性格上讲,它很优秀,它是一种和平的因素。几千年来,凉州没有爆发过农民起义,相对稳定。任何人到凉州,都能和当地人和平共处,被当地人接受;但从经济性格上来说,凉州文化中有很多保守和落后的东西。
有时,我也很困惑。因为经济发达与幸福并不成正比。当一个穷光棍汉头枕土坯,呼呼大睡的时候,一个千万富翁却痛苦地跳楼了。凉州百姓,在冬天南墙 里晒太阳的时候,他无疑显得很幸福。他们处变不惊,知足常乐。当然,在小说中,我只是展现而不加评判。我不管它是优秀还是落后,我只是把这段生活保存下来,让后人去评判。因为,目前凉州的这种生存状况,不会延续太久。很快,它就会被历史淘汰。我有必要把它们保存下来,做为一种历史的记载。它会在人文方面成为一种文化遗产。
有些东西,从人文角度看,是积极的。从经济角度看,就消极了。《大漠祭》中的老顺,常说一句话:“老天能给,老子就能受”;另一句话是,“老天给,老子就得受”。同一个“受”字,前一个显示了超人的忍耐力,后一个则是逆来顺受。其内含,大不一样。
另外,我常常为一些同行可惜。我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觉得它是一个文化宝库,有写不完的东西。只要作家把它展现在世界面前,这个世界就会大吃一惊。可是,许多作家,并没有发掘这个宝库。为什么去编一些虚假的故事呢?为什么不质朴地反映老百姓的生活呢?
当一个作家高高在上的时候,他就抛弃了老百姓。老百姓也会相应地抛弃他。我和《飞天》杂志的李禾老师闲谈的时候,就感叹:那些作家为什么不去写身边的生活呢?他是没有发现?还是他拒绝了。李禾老师说,有些人是没有发现,他感受生活的能力不强,心灵到不了那个层次,他发现不了;有些人,虽然发现了,却把扑面而来的生活,拒之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