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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7年1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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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此时又漫上心头。她几乎要倒在他的怀里。然而,她把温柔藏起来,依旧微笑着说道:“中国人对抗外侵时,要是像你和梅卡玛一样齐心就好了。真是一床被子不盖两种人。你们是值得称颂的。我敬佩你们。” 
  “我……呃……无话可说。”水荆秋的忧伤比屋内的一切陈设真实,“以后……呃,我会让你知道的,现在我不想说。” 
  “我们还有以后吗?你留有多大的谜底,要让我猜多久呢?我现在猜吗?”旨邑问道。平静。平淡。平和。然而,她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尖锐的唿哨。她站在自己一无所有的子宫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旷与静寂。 
  “呃……你永远是我最心疼的人……永远都惦记你。” 
  “那就把你以后将告诉我的事情,现在告诉我。我不喜欢猜谜。也不想恨你。” 
  “我怎么对你说呢?说她在一九八九年不顾一切救了我的命?那段特殊的经历我当然不会忘记;说她久病在身,要定期做透析?……呃……所有的因素都只能成为藉口,我怎么能说那些东西?我没有资格爱你,没有资格请你原谅我对你的伤害……呃……我像在做一个噩梦,老是醒不来。活着那么多无奈,忍耐,不由自主……当恶人好,恶人自由……呃,旨邑,我心疼你,你是我内心的骄傲……我要你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记住,不要再爱已婚男人……呃,叫我怎么对你说啊!” 
  水荆秋盯着地板,仿佛在地板上计数。纷杂的情感如蓬乱的头发。他躬身听罪,似乎一根稻草的重量就能将他彻底压趴在地。旨邑心里的疼一阵紧似一阵。她没有想过,她多次设想的强大对手梅卡玛竟是一个病弱女人,她居然时常对一个病弱枯槁的女人醋劲十足,那是多么可笑而羞耻的事情。事实证明梅卡玛是强大的,她强大正是因为她的虚弱。此刻,旨邑感觉对梅卡玛的巨大歉疚,她后悔给病弱的梅卡玛打电话,也理解了水荆秋何以大发雷霆。她再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承受的伤痛不是水荆秋给的,那只是上帝的旨意。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就如她注定要在高原死里逃生,并且与水荆秋相逢相知。她感到是她给水荆秋强加了巨大的责任与重压,她应该独自处理,这只是她“自己”的事情。 
  “荆秋,对不起,我伤害了你的家庭,我真的很愧疚……其实,我……我根本没有怀孕,我只是想试探你,假如我怀了孩子,你会怎么对我……你怎么那么笨,偏要躲着我,还要当恶人,说出那样狠心肠的话。”旨邑突然撒谎,想帮助水荆秋减压,想承担命中注定的浩劫。 
  水荆秋闻言呆住了。乱草丛中,两只小眼睛如萤火虫般闪烁不确定的光芒。她如夜空那样宁静、从容、毋容置疑。他在她的包罗之中。慢慢地,仿佛有夜风吹散了他脸上的倦怠,面容如被朝露滋润的叶子舒展,卑微的孱弱感消失了,仿如吸收了足够水分的树苗,有了挺拔迹象。 
  “旨邑,你在开玩笑?”他像蜗牛爬到一个高度,缓慢地回首悬崖峭壁。 
  “什么是玩笑,什么又不是玩笑呢?假的虚无,真的更虚无。”旨邑仰面望着他,像他们恋爱时一样。痛苦深藏在她柔和的面容背后,刀尖顶在心口。她问自已,是否还可以继续爱他。物非人不是,她和他之间,无异于生死两隔。她明白,女人不幸,只是因为她长着一个子宫。 
  “呃……你?我……呃……”水荆秋说不出话来。 
  他们在暮色中消沉。尖锐的电锯声穿越他们的精神空间。尘世的人,正在顽强地制造日常生活的喧嚣。只有湘江水平静地绕过岳麓山。卑微孱弱的植物面对滚烫坚韧的湘江秋水,仿佛超载的运输船只,随时可能沉没水中。 
  2005年3月至2006年8月22日 
  写于凤凰、十堰、武汉、广州
俄罗斯套娃
杨少衡  
  1 
   
  涂森林说,这一次机会难得,肩负重任。俄罗斯有没有老鼠?有没有蛀虫?俄罗斯老鼠对档案的危害大,还是蛀虫危害大?人家怎样灭鼠杀虫,还有防火除蟑螂?都需要调研,加以辩证分析,作为本省、本市搞好档案工作的借鉴。所以不要以为这是公款旅游,别眼红。 
  柯德海笑,说算了吧老涂,别说酸话。 
  涂森林也笑,说你老兄一大秘,机会多,成天跟领导在大洋上空飞来飞去,欧美南非澳大利亚,说起来跟咱们到对门中山公园遛弯差不多。不像我们档案馆里天天看的不是飞机,是蟑螂展翅飞翔。这一次亏得省里重视,体谅档案工作者清苦,组了这么个团,给了这么个机会,要不阳光哪里照得到涂森林? 
  柯德海说你老弟这片林子太茂密,不是阳光照不到,是无隙可钻,一点不剩,全给挡在林子外头了。 
  涂森林说所以格外渴望阳光对不对?现在赶紧敞开心扉,供柯大主任照耀关心。 
  柯德海说哪里还需要,你老涂笑容满面,特别阳光特别灿烂。 
  他们俩开玩笑,彼此老朋友,不必太斟酌言辞。涂森林一边给柯德海沏茶,一边询问来意。他告诉柯德海,按照省里的安排,昨天他就该启程了。这一次到俄罗斯是省档案局组的团,开天辟地第一回,全省各市档案局长无不感激涕零,提前一天汇集省城,学习培训,强化外事纪律教育。他是单位里有事,实在走不开,经向省局领导请假获准,才多留一天处理工作,搞点小动作。明天他直飞北京,在北京与团组会合,后天全体人员喜气洋洋,一起出国。 
  “大主任有什么交代?”他笑问,“带个俄罗斯姑娘回来给你?” 
  柯德海说恐怕不行,俄罗斯姑娘块头大,咱们黄种南方人个小,对付不了。 
  “那么就发表重要讲话吧,”涂森林道,“我知道大主任无事不登三宝殿。” 
  柯德海说不急,先喝茶。 
  他们在市档案局二楼涂森林的局长办公室喝茶聊天。柯德海是市政府的副秘书长兼市府办主任,到访之前他曾从自己办公室来过电话,当时语气很急。听说涂森林因故推迟一天,今天之内都在市里坚守工作岗位,他才松了口气。 
  “你要是走了就走了,是你自己留下来的,怪不了谁。”他对涂森林说,“老天爷就这么安排的。” 
  涂森林心里有数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件容易办的事情。柯德海号称市府大管家,一向沉稳,城府很深,尽管彼此关系久远,他如此突然前来还是非同寻常。 
  “最近跟小于聚过吗?”柯德海问涂森林。 
  涂森林摇头,“小于怎么啦?” 
  “他有点麻烦。” 
  说得吃力一点:有,有点麻烦。柯大主任就这样,你永远都得特别留意他的用语,他嘴上说的跟他话音后边说的,通常有相当大的区别。 
  柯德海提到的小于叫于肇其,是他们俩共同的朋友,眼下在市交通局当副局长。他那个局很了得,家大业大,掌握着大量资金、资源和权力,有“政府第一局”之称。此刻于肇其碰上麻烦了,事发于一位姓肖的私营运输公司老板。肖老板近年全力结交于肇其,俩人曾多次一起吃饭,混得相当熟。半年多前,冬至前后,肖老板听说于副局长有好事,急等钱用,于一个晚间趁周边无人之际,带着一个黑提包独自去了于肇其的办公室,包里装有十万元。于肇其略事推拒,最终笑纳。这位肖老板听说的所谓“好事”是什么呢?时交通局局长快到点了,想接班的有好几个,于肇其在副局长里排名第一,最有希望。但是这位子争的人多,还得到省里去跑。所谓“不跑不送,原地不动”,眼下是关键时刻。 
  现在这件事被知情者举报,于肇其涉嫌受贿。 
  柯德海找涂森林,讲的就是这个。涂森林听罢嘴里一“啧!”说小于怎么搞的!柯德海赶紧说明,目前只是有人举报,尚未确定。 
  “小于怎么说?”涂森林问,“有还是没有?” 
  柯德海说需要知道的就是这个。到底什么情况?真的假的? 
  原来还没轮到于肇其来回答问题,该小于暂时无事。被举报的行贿者肖老板此刻远在山西运煤,做他的运输生意,是另外的知情者举报了他和于肇其。柯德海获知了这件事,具体怎么知道的,是收到匿名信、接到匿名电话,或者通过其他途径,柯德海没有提及,显然不便说。 
  “找你商量。”柯德海说,“咱们是不是该了解一下,听听小于怎么说?” 
  涂森林看着柯德海,好一会儿,忽然举起右手食指朝天上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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