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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出血。当然还是她爸爸认识的那位医生的高明诊断。
这一次住院,是为了爱情。一个使她厌烦了的小伙子,仍苦苦地追求她。她
便又躲避到医院里来了。
“哼,我对他已经腻味透了! 他再不识时务,我就让我爸爸找公安局的人把
他逮起来! 不过我有点不忍心这么做就是了。我和他总算好过,他为我浪费过不
少感情,我还是挺讲感情的……”她塞入口中一瓣橘子,作出一种媚态,自信那
种样子很可爱很迷人。
护士每天按时给她送来小半杯橙黄色的药汤。不知是医治胃病的,还是滋补
感情亏损的。
其实,她住在医院里,也不能够清心寡欲。每天都收到信,每天都寄出信。
收到的信,连拆也不拆,就撕碎扔在纸篓里了。而寄出的信,都是每晚趴在床上,
用被角掩挡着写的,怕同病房的人看到一个字。
“姑娘,你积点德,早几天出院吧! ”那老年妇女,待她将橘子一瓣瓣吃完
后,看着她慢声慢语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挑起了眉。
“走廊里还躺着一个小学教员呢,就等你出院她才能住进病房啊! ”
姑娘生气了,将手中的橘皮朝地上一摔,随后往病床上一躺,拖着腔调说:
“要积德你自己积德,你自己立刻出院啊! ”
那位一向不多说话的民政局的女干部插言道:“医院不是旅馆,这点儿常识
你都不知道? ”
姑娘腾地坐起,刚要反唇相讥,护士走进来,递给她一封信,揶揄道:“娟
娟,福音书来了,快祷告一番吧! ”
姑娘一接信在手,便迫不及待地拆,看了片刻,笑逐颜开,瞥那老年妇女一
眼,哼了一声,“啦啦啦,啦啦啦”地唱着飘出了病房。
一会儿,走廊里传来她打电话的声音:“妈妈,我是娟娟呀,他到底给我回
信啦! 不是小李……我为彻底把他蹬了,才避到医院里来的嘛! 是小孙……他到
底放下架子,给我的回信可真……妈妈我太幸福太快乐了! ……”接着一阵咯咯
的笑声。
“竞有将女儿宠惯到这种地步的父母! ”中年女干部自言自语,摇了摇头。
那老年妇女下了病床,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徐淑芳两眼呆呆地望着屋顶,嫉妒地想:我要是也能有个地方可以随时躲避
命运该多好啊!
那姑娘回到病房,甩掉拖鞋,钻进被子,从床头柜里又拿出个橘子,一边剥
一边重看那封给她带来幸福和快乐的厚厚的信。
“我们邻居一个当爸的,儿子返城了,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盅酒,结果呢,
脑溢血死了,这才叫乐极生悲呢! ”老年妇女似乎没话找话地对女干部说。
女干部无言一笑。
“你说谁乐极生悲?!”姑娘将被子猛一掀,坐起在床上,怒视老年妇女。
“姑娘,我也没说你呀! 我这不是没话说,觉着怪闷的,想找个什么话题说
嘛! 再说那是真事儿,也不是我胡乱编排的,拐弯抹角挖苦人,我没那本事! …
…”老年妇女慢言慢语地解释,显然的确不是在挖苦那姑娘。
“你就是说的我! 你当我听不出来啊! ”姑娘看样子非要大吵一架不可了。
“你呀姑娘,让你到农村去插几年队,到北大荒去呆上八年十年的,你就不
会没病装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蛮不讲理了! ”老年妇女仍旧慢言慢语地说。
“哼,再搞十次上山下乡运动也轮不到我头上。我命好! 你白咒我! ”姑娘
冷笑。
“不是你命好,是你有个好爸爸! ”女干部尖刻地讽刺。
徐淑芳闭上了眼睛。
这病房,有了这姑娘,没了平静。
她真是一天也不愿在这种环境里呆下去了。
那姑娘的每一句话,每一动作,每一姿态,每一表情乃至每一眼神,都使她
无法忍受。就像一个人无法忍受一只扑扑棱棱的蛾子。
她太需要安宁了。不是为了思考或回忆,她什么都不愿思考,什么都不愿回
忆。她需要安宁,需要绝对的安宁,乃是企图在安宁之中忘记自己的存在,将麻
痹的心灵销蚀在时间里。
那姑娘听了女干部的话,矛头一转,语势压人地说:“别自找没趣啊! 我看
你大小是个干部,才敬你三分;你要是再跟我过不去,可别怪我骂你! ”
女干部淡淡地说:“老百姓的街谈巷议,你应该汇报给你那位好爸爸听听。”
“你?!……”一块橘子皮飞来,没打着女干部,打在窗子上,落到徐淑芳脸
旁。
她没睁开眼睛。
她闻到了一股清馥的橘香。
几年没吃过橘子了? 八年了? 还是九年了? 她几乎已经忘了世上还有橘子这
种好吃的东西……
她深深吸一口气。
护士推开门,站在病房门口,大声说:“主任医生来查房了! ”
主任医生,一位戴眼镜的、半秃顶的、五十多岁的瘦小男人,迈着很稳健的
步子走入病房,首先在老年妇女的病床前站住,问:“感觉病情好转些了吗? ”
“好多了,好多了呀,大夫,让我出院吧! ”她请求地说。
“出院? 那可不行。您老至少还得再住半个月。”主任医生将病历夹朝身后
一背,不容商量地回答。
“哎呀呀我的好大夫,半个月我可再住不起了啊! 小儿子待业整整三年了,
连个临时工作也找不到,大儿子又返城了,也待业。
俩儿子都整天满市奔走拉小套呢! 再说,我又不享受公费医疗,俩儿子还挺
有孝心的,隔三天五日的总要买点东西来看我,他们靠拉小套才能挣几个钱呀?
我都六十多岁了,治好了病又能再活几年? 大夫你就让我出院吧! ……“
主任医生有耐性地听着,直至她闭上了嘴,忧愁地望着他不再说什么,才回
答:“有病就得治啊! 您老别操那么多心了。我的两个女儿,也刚返城,也在待
业……‘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还面包牛奶呢,那不到了共产主义了? 我还能活到那时候哇……”老人撇
了一下嘴,嘟哝着朝墙壁转过身去。
主任医生对护士说:“病房里空气不好,打开风窗。”望着女干部,又说,
“你明天可以出院了。”
她点了一下头。
“刚才这位大娘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你们民政局不能救济一下吗? ”
徐淑芳立刻睁开了眼睛。
“这……”她沉吟片刻,没把握地说,“像这种情况,全市多极了。比她更
困难的情况,我们也了解到不少,可是国家每年批给我们民政局的钱很有限……
这是一个社会问题。”
“民政局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一方面的社会问题而存在的吗? ”
“当然……不过……我替这位大娘向局里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同志说说话吧…
…”
2
“我替这位大娘谢谢你。”主任医生严肃地说。
老年妇女缓缓翻过身,望着主任医生说:“大夫,您可真是好人啊! ”又望
着女干部说,“您也是好人,您们俩都是好人! ”
徐淑芳真想也对女干部提出希望民政局“救济”自己一下的请求,但是她的
自尊心将这一念头按倒了。她又闭上了眼睛。
主任医生和民政局的女干部相视微微一笑。
主任医生转身瞧着那姑娘,问:“你叫郝娟娟? ”
她故作出非常天真非常可爱的模样,眨了一下眼睛,“嗯”了一声,用手心
托着一个剥去了皮的橘子递给主任医生:“医生您吃个橘子吧! ”
“我从来不吃病人的东西。”主任医生冷淡地说。
“怕传染上病? 我可没病,一点病也没有。”她妩媚地笑着,想博得好感。
“你没病住到医院里干什么? ”秃顶的主任医生看来对姑娘的妩媚微笑并不
欣赏,板着脸说,“你立刻收拾东西,立刻出院,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随即
对站在身旁的护士吩咐道,“十分钟后,你将走廊里那个小学教员安排在这张床
位。”说罢,不再理那姑娘,走到了徐淑芳的病床前。一
“伸出手。”他说。
她从被子底下伸出了一只手。不睁眼。
“我要你伸出的是另一只手。”
她将另一只手伸出来,同时将脸转向墙壁。
“转过脸来,睁开眼睛。”
她不得不转过了脸,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