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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你变得不许她自由了!
那厮不吭声了,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开始哭泣。酒灌进肚里,泪流在脸上,风吹得满脸生疼。
我再次试图飞离他。那种飞翔的感觉多么诱人,多么美妙哇,不受这厮的拖累,不受这个那个的限制,乘风驭梦,想哪儿是哪儿——原野,阡陌,村庄……林莽,幽谷,山巅……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但是不行。也许是因为这几年不大喝酒的缘故吧,飞离的技法也已生疏;试了几下都不成功,却听得那丁又在叫我了。
哥们儿,喂哥们儿!/又咋啦你?/你不觉得这事有……有点儿毛病吗?/什么事?/不……不给人自由,固……固然是有点儿那个。/哪个?说清楚,什么?/有点儿容……容易弄出姑……姑父来。可要是都他妈自由了呢,哎……哎你说,咱可还往哪儿走呢?
唔嗬,您甭说,这丁还真有点玩意儿。——我之所以从虚无缥缈之中来到丁一,或那一丝浪浪无形的欲望之所以凝聚进此一躯身器,是为了什么?就因为那无限的自由实在也是寂寞,也是无聊;就像我们曾经说过的沙漠,每一步都是重复,无论你往哪儿走也似原地未动。博尔赫斯老汉真是高瞻远瞩:由墙壁所尽量缩小的空间是监狱,由沙漠所任意扩大的空间还是监狱。是呀是呀,无边的自由形同无边的沙漠,咱可往哪儿走呢?——这厮的最后一问真是把我给问倒了。
幸好他不再问了。丁一睡着了。这厮睡着了也不耽误喝酒——鼾声高奏,酒令喃喃……
他梦见了一起凶杀。
一起发生在沙漠上的凶杀:鲜血淋淋,染红了一条苍白的衣裙……但是看不见死者,甚至处处都未必有人,惟见那血之鲜红在裙之苍白中丝丝缕缕地洇开,并随那苍白在蓝天里猎猎招展……不见死者也不见凶犯。一望无际的黄沙与蓝天的相接处,那团鲜红像一棵树在长大,那片苍白像一朵花在绽放……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看见了自己的脚——脚尖,脚腕,两只脚一前一后地移动着,或迈动着,向那棵鲜红的树和苍白的花走去……他想的是去看看,到跟前去看看那是什么,或者是谁,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忽儿狂风大作,尘沙迷目,先是些砂砾打在他脸上就像鞭抽,接着,那强劲的寒风又吹得他站立不稳,他不得不瑟缩着伏下身来……这一伏身可不好了,看见了血——那片苍白已经铺展到他跟前,那团鲜红已然蔓延到他脚下……他惊恐万状地后退,但背后却似有人在把他往前推……随之,那苍白与鲜红一齐飞扬起来,像一只只巨大的蝴蝶,飞得遮天蔽日,飞得地转天旋,夹杂着“咔嚓咔嚓”的震耳噪音——就好像姑父当年的剪枝声……他挣扎着后退,后退,但背后还是像有人推他,“咔嚓咔嚓”的剪枝声便越来越近,越来越紧,蝶群随之转了个方向朝他飞来,“扑噜,扑噜”地撞着他的头,撞着他的脸……
“丁兄,喂,丁兄!”确实有人在推他。
那厮躺在地上满头满脸地拍打,轰着那些蝴蝶。
“喂喂,丁一,丁一你醒醒啊!”
这他才一骨碌爬起来,睁着俩眼坐着。
是萨。“丁兄,你这是怎么啦?”萨正掏出手帕,给他捂住鼻子。
那厮老不乐意地推开萨的手,雪白的手帕上是鲜红的血。
“咋弄得你,摔了?”
“哦,多……多喝了点儿。”这厮才算是醒了。
“上医院不?”
“咳,没事儿。你干吗去?”
“找你呗。都找你呢!”
“都?”
“娥,秦汉,还有商周。”
得,这下丢人现眼了吧?
不料那丁恼羞成怒,冲着萨喊:“我雇你们找我了吗?”
145萨的追问
还是在当初那片草地上,丁一一脸的郁闷,把娥那句令人痛心的话来问萨,问她是不是也认为“那不过是戏剧”。
“既然叫戏剧,”萨试探着说:“当然就是戏剧呀?”
“不过是,或者只能是——你最好在这两个修饰词中任选一个。”丁一冷腔冷调。
草地依然一片绿色。野花却都不见了踪影,惟一只只干裂的子房抖抖瑟瑟,把纷飞的草籽付之秋风。
“完整的说法是这样,”丁一说:“既然称之为梦想,当然就只能是梦想。”
“难道不是吗?”萨强使自己笑笑。
“是是是,谁说不是!”丁一仰叹一声,颓然躺倒。
翩翩然一朵飘摇的草籽落在丁一的鼻尖。他兜起下唇,一吹,那草籽便悠悠荡荡随一股上升的气流又飞起来。丁一不眨眼地盯着它——就像曾经在人山人海中追踪某一陌生的女子那样,一直盯着它,盯着它飘向树梢,飘向远山,在落日的衬照中看它的每一根纤毫都闪耀着光芒……但忽一阵疾风,那细巧的身影便告消失——在,一定是还在,惟不知其宿命何方。
“那倒不如坦率些,”丁一说:“干脆就叫胡说,就叫扯淡,就叫放屁——真真正正是演了一出狗屁戏剧。”
“那倒不一定。”萨说:“如果是‘追寻梦想’,也就不只是梦想了。”
“狡辩!”
“怎么是狡辩?如果是‘强迫梦想’,那就又是一种梦想。”
“那么‘放弃梦想’呢?”
“放弃谁的梦想了?你的?娥不能有自己的梦想吗,以往的,或是崭新的?”
“喔,天哪天哪!我懂了我懂了,我到今天才算是懂了,所有的话都可以随意解释,一切美好的言词都可以任人糟蹋!”
萨望着远山,和远山背后的飞霞,也似坠入迷茫。
我则又想起那句话了:人生堕落语言始。
但,谁来鉴定什么是堕落呢?
谁来鉴定自由,和梦想?
是自由的梦想,还是梦想的自由?
喔,天哪天哪……
“丁一,”萨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趁我还活着,赶紧说。”
“你不一直都在问,人间最美好的那种情感为什么不能尽量地扩大吗?那我问你:比如说商周,他能不能也参加到你们的戏剧中来?”
我听见那丁脑袋里“嗡”的一响,我感觉他心里忽悠悠地像是有个深渊,人不由得就往里坠落,坠落……睁大的眼前竟是一片昏黑,闭上眼睛呢,是无边无际的血红……
“丁一?”
“丁一!”
“那,你干吗不问……问问他自己?”这厮敷衍道。
狡猾,哥们儿你这是狡猾!
“不,我问你!”萨盯着他。
她说什么?/她说商周也来加入我们,行不行?/是啊是啊……你说呢?/她问的是你!/我?/对,她问丁一!/这……这你得让我,想想……
“丁一,丁一?”萨叫他。
“丁一,丁一!”萨推推他。
“丁兄,也许我不该这样问吧?”
丁一睁开眼睛,落日辉煌却似僵冷,飞霞灿烂却好像虚假。他翻身坐起来,看着萨,看她好像正在飘进落日与飞霞,伴着那一句越飘越远,越飘越远的问……而自己昏昏然仿佛贴在地面上,变成一张扁平而且单薄的东西……
丁兄,你还说你不是嫉妒吗?/哦,哦,这么说到底还是我,是我混……混蛋吗?/我怎么知道?/那……那就让这个混蛋死了吧,让我跟了你去吧……
“丁兄,要不然咱先回家吧。”
151求梦
中医的诊断是:血壅气滞,阴阳失衡。
西医则认为是:腹中那株苍白而污秽花正又蓄势待发。
我与那丁又住进了洞窟般昼夜难分的病房。我是尽我的义务,既已承诺“不离不弃”当然就要奉陪到底。而那丁一,此番倒是一派超然物外、处乱不惊的气度,两眼一闭说:就让这戏剧有个正常的结尾吧。随后,护士让他吃药他便吃药,给他打针他便打针,大夫领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让他接受怎样的光照他就接受怎样的光照,概不多问。
丁一呀你这是干吗!/兄弟,咱也该让医学赢一回啦。/啥意思?/你忘啦,上一回他们输得可有多不情愿?
白晃晃和绿森森的大褂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圈圈围定,冷冰冰或软绵绵的手探遍丁一之处处……实习的女学生们面有怯色,进修的女大夫们早已熟视无睹,温文尔雅的老教授动嘴不动手,其弟子的手段却是不敢恭维……该丁于是一次次被命令脱光,于众目睽睽之下翻来覆去。我发现这厮真也是修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