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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抵达波略丁的那天,德寇开始大规模轰炸市区,炸得我们不得不在战壕里躲上好几小时。但我要指出,我们就是在那种日子里也没有丧失乐观的精神。
当我们跑下自己的汽车,走进战壕的时候,有一个我们的战士——一个严肃的人——看到一架低飞的德国飞机,他猛得从腰带下面拔出一颗手榴弹,做了一个动作,打算拉引线……我们不得不捉住了他的手。他实际上想把手榴弹抛向飞机。这时他才明白过来,跟我们一起哈哈大笑。
留在波略丁已经没有意思了。我们决定离开这个城市,设法到自己的切尔尼多夫地方去。
现在,舒适的别克牌汽车对我们已经没有什么用处。我们想把它转交给某一位军官;但是找不到一个人愿意接受这辆漂亮的、但是不合实用的汽车——油箱里已经一滴汽油也不剩了。
我们备着四分之一加仑的酒精,我把它泼在坐垫上、引擎上,剩下的倒在车顶上,然后划上一根火柴,于是一团高高的蓝色火焰在风中飞舞了。
卡普拉诺夫、路契科、康巴尼茨、彼德里克、巴贝力、罗金涅茨、斯罗米雅特尼科夫和我,沿着大路向城外的树林进发。
虽然德军包围了波略丁区,但还没有建立好接连不断的防线。那时候,德军指挥部正在使用火光与嚣张的效果,以出其不意的袭击、漫无目标的射击来影响我们的士气。
我们中间没有职业军人;我们对于正在发展的情况也没有很好的判断。
我还记得那一天许多各式各样的会晤,许多相熟的和陌生的面孔。大家互相打听。这一个问那一个村子在什么地方,那一个问我们可曾碰到一连工兵,第三个来讨支烟吸,偷偷地打听我们是什么人,要在那里干点啥。
我们在那里驻扎下来的树林边缘的交通情形,好象晴朗天气的莫斯科高尔基大街。固然这里管制得并不那么井然有序,却无疑要热闹得多。
炮弹在头顶上打着唿哨,机枪在左右咯咯地响着。
这时罗赫连科突然出现了。他相当放肆地走过来,但并没有伸出手来。
“啊!”他说,“费多罗夫同志!我看,您也离开切尔尼多夫省啦!好,那么我们一块儿转移怎么样?”
我不得不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然而对罗赫连科有影响的,倒不是我们对他的斥骂,而是我们坚决要潜入德军后方去的决议。他立即向我们告别了。
可是却也有些愉快的会晤。最愉快的是和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德鲁日宁的会面。
同志们中间有人——好象是卡普拉诺夫——说:“你瞧,德鲁日宁!”
我招呼了他,我们拥抱了,接着一起拿留下来的罐头食品当早餐,还喝了点儿酒。我们过去是好朋友,彼此已有一年不见。当我一九三三年在波诺尔尼察区工作的时候,我们就成了朋友。他那时主持我的邻区诺夫哥罗得-谢维尔斯克区委组织部。吸引我和他接近的是他那永不灰心的惊人的本事。他是个热爱生活、精力充沛的人,不论做什么事,总是高高兴兴、有说有笑;而且还是个优秀的组织者。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跟来自各阶层的人——工人、农人和知识分子——洒脱地谈着话。
从一九三八年到一九四零年,他和我一起在切尔尼多夫省委会工作,那时他是组织部长。在战事发生前,他动身到铁尔诺波尔省去了,在那边当选为省委第二书记。
现在命运又把我们连在一起了。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穿着一件有两条‘杠子’的营政委的军大衣,已参加过几次战斗。大家劝他参加我们这一伙,跟我们一起去干地下工作,去当游击队员。
这个建议正合他的口味。他的部队已经冲出重围,他被派去联络的师司令部已经用飞机“转移”到别处去了。
于是单剩下了德鲁日宁自己这个光杆政委,也没有人可以报告。
“好,费多罗夫同志,我改由您指挥吧。我们一同在敌人后方组织起一个游击师来。”
我们果真在一起组织起了一个联队,他当政委,我当司令员。不过那不是一下子搞起来的。而这时他正象突如其来一样,突然又不见了。
有人找到了一张本区的地图,我们把它研究了一下,又用自己的力量侦察了一下情况,决定全体采取迂回的路线,经古林卡村到切尔尼多夫去。
我们在天黑时出发,沿着大路走。天气很坏:又是冷雨,昏沉沉的,又是劲风。夜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天空染上了一片火光:因为城市和乡村在燃烧,我们的前后左右都在进行战斗。时而对射起来,但我们不知道谁在射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射击。
跟我们一起走的,或者迎面来的,是一些普通人和军人。我们时常碰上人和马的尸体,从他们的身上踏过去。有一批熄了前灯的汽车追过了我们。
不久我们弄清楚了,到古林卡去已没有意义:德寇的坦克队已经冲进去了。但是我们总得到什么地方去,所以仍然继续前进。
重甸甸的、缝得很马虎的小牛皮长统靴磨着我的两只脚后跟。我不知是由于包脚布没有裹好,还是由于后跟皮太粗糙,总之,这对鬼东西在磨脚,在这种情况下,什么也谈不下去了,只想要换一双鞋子。
但是在同志们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是不好意思的,况且有些人已经显得撑不住气了。大胖子斯罗米雅特尼科夫说起自己的心脏:呃,心脏跳得不正常。
我鼓励他说:“哦,不要管它正常不正常,斯罗米雅特尼科夫同志,你别介意心脏吧!总之你要记住,心是后方的器官,在打仗的时候,不宜把它带在身边的。”
一路上我便这样鼓励斯罗米雅特尼科夫。但我得承认,在他不能克服喘息而恳求休息以下的时候,我是乐于赞成的。
“好吧,朋友们,我们应该答应斯罗米雅特尼科夫的请求。他有心脏病。让我们一起来坐一会儿吧。”
我们在一条水沟旁坐了下来。我马上脱下长统靴,动手把包脚布重新裹一裹。脚后跟都起了血泡,有几处已经磨出了血。
我给自己削了一跟相当结实的手杖,说:“这是一件补充的武器。要是我拿它打德国鬼子的钢盔,那么,也许他的脑袋也会挨得着!”
但是说笑尽管说笑,我的脚还是痛个不停。我们坐在那沟沿上聊天。
后来我们又在黑暗中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上泥泞路。拂晓时分,我们发现有一分队军队正在和我们一起前进。中间有不少是普通的公民,但净是男子——没有妇女和儿童。这批公民象我们一样,不是挂着手枪皮套,便是口袋里突着手枪。
在公路左边大约三百公尺的地方,有一片树林。
波尔塔瓦省的树林都是又小又稀。但即使如此,白天顺着树林走,毕竟要比在田地上走好,当然比在公路上走更好。这种想法显然马上被大家思量到了。于是有人派了一队侦察兵到树林里去侦察。他们查明那里有一小队德寇。而我们在公路上的全体军民决不少于一千人。
军官们聚拢来商量了一下,决计把德寇从森林里打出去。布成散兵线的命令下达了。
我们这一队也散开了。
德寇拼命想用迫击炮和自动枪的火力来打退我们的攻击,但是优势显然在我们这一边。我们占领了树林。树林虽小,可总究有些树木、从莽……在散兵线上,离我最近的是鲁契科。我找到他了;但德鲁日宁、卡普拉诺夫、康巴尼茨和其他的一些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离开大路正是时候。半小时以后,德寇的摩托车部队在那里出现了,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三十辆小型坦克。如果和他们冲突起来,那对我们一定是很不利的。
巴维尔·路契科比我年轻得多,健壮得多,也机警灵活得多。当我需要从一个小丘跳到另一个小丘时,我总要踌躇好久,好象准备跳进一条寒冷的河流里游泳一样,很为难地跳下去,何况现在我的磨破了脚后跟痛得要命。可是路契科却含着笑,象一只山羊似的轻而易举地跳过去了。不过他还是比我更喜欢歇息。
路契科真爱说话!我们无论在什么地方一坐下来,路契科就开口了:“真怕人啊!阿列克塞·费多罗维奇,你注意到本橡树旁边躺着的一个庄员的尸体没有?他的手死僵僵地握着拳头,眼睛睁着,看来倒象一个演说家在对群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