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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碰到了一个熟朋友,瞎眼的雅沙·巴丘克。他听得出我的声音,把我带到他家里。阿列克塞·费多罗维奇,这件事使我万分羞愧,而且非常激动。我是身强力壮,而雅沙·巴丘克却从小就瞎了眼。但是他和他的父亲、妹妹切娜都在写传单,在城里到处散发。每天晚上,共青团员们到雅沙家里聚会。您大概知道:他是留下来做地下工作的。他精力充沛,不怕死,很有威信。我很想留在尼真帮助他;但雅沙因为我的国籍关系命令我离开。他对我解释说,我还是当游击队员适宜。我在城里会被人认出来,而且立刻会被捕。当雅沙知道我曾和您在一起待过,又知道您将在什么地方时,他乐极了,因为有可能联系党的省委书记了。他甚至想亲自和我一起来会您;但是他父亲和同志们劝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当时写了封信命令我动身。我领到了武器,和现在为我送这封信给您的小伙子一起来了。
我没有把巴丘克写给您的信给这儿支队的人看;但是,说不定您也会上这儿来的。那么您可以想到,我已接受您的劝告,远走到省支队去了。在我看来,这儿的人领导得不得当、很软弱。我已见过德寇这样的暴行,使我不能眼看着整个支队只是躲在树林里,或者是每星期来这么一两次小小的袭击。瞎眼的雅沙·巴丘克和共青团员们比这里的领导人做得更多、更勇敢。
也许这与我无关,我以通信员的资格到远处去了。我本来预备给您写得更详细些,不过我留下这封信,只是为着恐防在波布特连科那里见不到您。那时我将把一切的事情更详细地告诉您。
再见,费多罗夫同志,只要我在路上不给杀害。
我问转交信的那个小伙子说:“雅可夫走了好久吗?他在这里和指挥员发生过什么事,吵过架吗?”
不,看来雅可夫为人向来谨慎沉着,与人无争,他说明有任务到省支队去的。大约在一星期以前走的。
小伙子说:“我也是从尼真来的。我和雅可夫一起来到这里。但是我更喜欢在城市里,更想和共青团员们在一起。和巴丘克同志在一起工作多有意思!城里人全都知道他,尊敬他。他在战前是位律师……费多罗夫同志,您以为怎样,我可以回到尼真去吗?”
关于雅可夫·巴丘克这个人,我早在战前就听到党的尼真区委书记格拉西明科讲过。他说,有一天,一个瞎眼的年青人——共青团员和候补党员——到尼真来看他父亲。这个人就是雅可夫·彼特罗维奇·巴丘克。他不久以前在基辅大学法律系毕业,是个优秀声,被派在尼真工作。这位二十二岁的法学家,在半年的实习中,就在城里获得了盛誉。他已成为律师公会的委员。即使那些经验丰富、上了年纪的司法工作者,也都承认巴丘克是位很有才干的辩护人。
老实说,我很奇怪他为什么没有撤退。在留下来做地下工作的党员中,没有他的名字在内。党的地下省委也没有批准他的候补党员资格。但很可能是共青团省委会让他留在敌后的。我认为这种决定考虑得不够周到。
我对这件事越想越怀疑。瞎子……甚至假定他有极好的、简直好到绝顶的记忆力……格拉西明科曾经讲过,在法院审理案件的时候,巴丘克可以很流利地引用刑事法典中的任何条纹;对每一案件的细节背得烂熟;出庭时一张纸都不带,却能没有错误第称呼证人们的名字和父名……假如说,他有顶好的听觉和极好的听觉记忆力。瞎子们常常有这种情形。但是只依靠这些论证来领导地下组织,那就……
我曾想象这个青年瞎子初次遇到德寇的情形。他不是只能听到人家,甚至连对方是怎样的样子也不知道吗?……但是如果人家默不作声地走进房来呢。他怎么知道这是个敌人呢?和雅科夫一起的有他的父亲、妹妹和同志们——他们都在帮助他……祖谢尔在信上说,地下工作者们在夜里开会,要知道巴丘克永远在黑夜里……
我一面继续思索,一面竭力想象我自己要是做了巴丘克该是怎样。我闭上眼睛。我周围的世界变得多小呀。这个世界只不过我伸手所及的地方而已。对我具有视力的人来说,祖国是多么广大啊。这就是集体农庄的广大无边的田野、河流、海洋、轮船、美丽的图画;那些具有精密复杂车床的工厂、火车、汽车、天空中的飞机……戏院、电影院……光辉灿烂、兴奋动人的‘五一节’大游行……森林、碧绿的草地。
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这一切我全记得。即使我如果在长久的有视力的生活之后真的瞎了眼,所有看见过的东西还是会保留在我的记忆中的……
晚上,我叫来了伴着祖谢尔来的那个小伙子:“你很熟悉雅科夫·巴丘克吗?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吧。”
这个小伙子知道得并不多。
我问:“你认为瞎子巴丘克真能领导地下组织吗?”
小伙子几乎带着鄙视的眼光望望我,带着委屈、急躁的口气答道:“您真的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您认为他是个瞎子吗?你一开口问他,他那副黑眼镜就盯着你望,真实话,结果比您费多罗夫同志的眼光要尖锐得多哩!当他用打字机的时候,别人勉勉强强来得及口述,他却打的一个错字也没有。他上街时不用拐棍,您要知道,走倒可快呢!他妹妹切娜和彼得·伊凡诺维奇都讲过,巴丘克在基辅的时候,能在所有的街道上不用拐棍、自由自在地来往!……您知道这位彼得尔·伊凡诺维奇是谁?……当然是雅沙和切娜的父亲啦。他也是地下工作者,但您别以为他知道所有的人。巴丘克把工作安排得连组织的普通成员都只知道自己的部分。比如,我就只和两个村庄有联系。我只参加过一次会议……而且决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黄昏时候开的。那时候天色还不暗。有人通知我,要我去。我走到罗兹·柳克先堡大街,就听到巴丘克住的地方有留声机声和人声:他们在大声地唱着一支乌克兰歌。我甚至认定是走错地方了。原来那里真的在唱歌。窗户开着,里面坐着许多青年人,桌上还放着酒。后来我才知道,这种酒不过是摆个样儿罢了……”
这些话是小伙子一口气说出来的。后来就不言不语了,我费了很大的力量才叫他继续说下去。
“巴丘克也和大家一起唱歌吗?”
“唱,他的嗓音很响亮,是男低音。”
“这个晚会上跳舞没有?”
“跳的,有些姑娘还擦着口红呢。但这些都是故意的,好使邻居们以为是真正的晚会。”
“开会的人多吗?”
“十二个人。但是一批走了,另一批又来了。”
“你耽得很久吗?”
“大概二十分钟。”
“和巴丘克谈过话吗?”
“他把我叫到跟前,我们被挡在角落里。他妹妹切娜对我低声说:‘给我的各个伸过手去。’巴丘克和我握手问好,并且说:‘没有劲儿啊。青年的布尔什维克应该紧紧地握手!’他握得那么疼,使我要叫出声来。然后又问:‘你宣过誓吗?’我点了点头,切娜又对我低声说:‘你不应该点头,应该答话,我哥哥看不见。’但是雅巴丘克并没有再问,又提出来这样一个问题:‘你想当游击队员,不害怕森林吗?’我说,想去。‘明天你跟这个人去吧。他的话对你就是法律。明白吗?’我回答他说,明白了,他又握了握我的手,于是我就走了。切娜送我走,甚至到了街上才对我说,我应该在哪里同祖谢尔会面,还说了些其余的事情。”
“现在巴丘克在干什么,他名义上的职位是什么?”
“他是盲人劳动组合的主席。这是个做绳索的劳动组合。那儿用大麻和亚麻做缰绳和缆索;但那里不单是瞎子在工作。彼得·伊凡诺维奇是他们的业务主任。这个劳动组合得到德寇司令部的许可,可以雇人。我知道那里有我们几个共青团员在当辅助工人。因为瞎子并不是一切都干得了的。巴丘克故意雇佣自己人……”
“怎样和德寇司令部交涉好的?再说巴丘克会说德语吗?”
“他会说德语。切娜也会说,而且写得也好。司令部订购过马具。但是巴丘克不会给他们把这批定货往好里做!”
“那把马具做声什么样呢?”
“什么样吗?他们可以把这些马具用硫酸给泡一下。当绳索干干的时候——没什么;但要是一淋了雨——就全部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