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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骑士-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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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尤仑德孤单单的一个人留在黑暗和寂静中。那表示忏悔的麻衣和绳索黑魆魆地放在他面前的雪地里,他却始终站在那里,觉得自己的灵魂里有什么东西在瓦解、诉裂、挣扎、死亡,觉得转瞬之间他就不再是一个骑士,不再是斯比荷夫的尤仑德,而是一个乞丐,一个没有名字、没有声誉、没有威望的奴隶了。 
  因此过了很久,他才走到那件忏悔麻衣跟前,说道: 
  “我怎么能不照办呢?基督啊,您知道,如果我不遵照他们的命令,他们就会杀害我那无辜的孩子。您也知道,要是为了我自己的性命,我是决不会这样做的!耻辱是难受的!难受的!——但您从前也受过耻辱。那末就凭着圣父和圣子之名……” 
  于是他伛下身来,穿上那件麻衣(那是一块开了三个洞作领口和袖口用的麻布),然后把剑鞘缚在自己的脖子上,拖着沉滞的脚步,向着城门走去。 
  城门还没有开;但是现在城门早开迟开,对他说来,都无所谓了。城堡沉浸在夜晚的寂静中,只有棱堡上的卫士不时的彼此呼唤声。城门旁的塔楼中,最高的一扇窗户里有着亮光;其余的窗户都是黑暗的。 
  夜晚的时辰一个接着一个飞逝,天空中出现了一弯新月,月光投射在城堡的阴郁的城墙上。周围沉寂得使尤仑德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到。但他全身僵硬,几乎完全成了一具化石,灵魂仿佛早已脱离了躯壳,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只有一个念头:他已经不是一个骑士,不是斯比荷夫的尤仑德了,至于他究竟是什么人,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时候他仿佛觉得,到了半夜里,死神就会从早晨他看见过的那几具吊死的尸体那里越过雪地向他扑来。…… 
  他突然打了个寒颤,完全醒过来了。 
  “哦,仁慈的基督啊!那是什么呀?” 
  从附近塔楼的高窗上,传出一阵隐约可闻的琵琶声。尤仑德到息特诺来的一路上,都断定达奴莎不在城堡里的,然而深夜的琵琶却顿时使他心里一震。他觉得他熟悉那声音,除掉她——他的女儿,他的亲人,还有谁在弹奏!……于是他跪倒在地上,把双手合成十字,进行祷告,一面像发高烧似地颤抖着,倾听着。 
  就在这时,一个稚气未脱的、愁思绵绵的声音唱起来了: 

    如果我有 
    雏鹅的小巧的双翅; 
    我就飞向 
    西利西亚的雅锡克。 

  尤仑德想要回答,想要喊出那亲爱的名字来,但他的话却梗在喉头了,好像给一道铁箍箍住了似的。他胸中突然激起一阵悲痛、辛酸、渴望、苦难的情绪;于是他把脸扑在雪里,心醉神迷地在心里央求上天,好像在做感恩祷告一样: 
  “哦,耶稣啊!我又听到我孩子的声音了!哦,耶稣啊!……” 
  他哭泣得使他魁梧的身体都颤动了。塔楼上,那无限忧愁的声音却继续缭绕在宁静的夜空中: 

    我就要坐在 
    篱笆上歌唱: 
    “看呀,我亲爱的人儿, 
    柳芭飞来啦,可怜的孤儿!” 

  第二天早晨,一个粗壮的、满脸胡子的日耳曼扈从出来踢着这个躺在城门前的骑士的肋骨。 
  “站起来,狗东西!……城门开了,‘康姆透’命令你去见他。” 
  尤仑德仿佛从沉睡中醒来。他没有扼住那人的咽喉,没有用他那双钢铁似的手扼死他,他的脸容平静而谦卑;他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跟着那士兵走进城门。 
  他刚一走进去,就听见后面克拉拉一阵链条声,吊桥又给吊起了,在入口的地方,一扇沉重的铁栅栏门落了下来。 









第一章



  尤仑德一走进城堡的院子,开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因为领他进门的那个仆人已经走开,到马房去了。不错,士兵们都一个个地或是三五成群地站在栅栏旁边,但是他们一脸横向,都带着讥嘲的神气望着他,老骑士一眼就看出,他们决不会给他指路,即使他们会回答他的问话,一定也是出言粗野,或是气势汹汹。 
  有几个士兵用手指着他,纵声大笑,还有些人像昨天一样,向他扔雪团。但是他发现了一道特别大的门,门上有一尊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石像,他便走了进去,心想如果“康姆透”和高级法师们住在城堡的另一头或是其他房间的话,那一定会有人领他去。 
  事情不出所料。尤仑德一走近那道门,两扇门就突然打开了,门前站着一个青年,头发剃得像个神甫,穿的却是世俗的衣服,向他问道: 
  “您就是斯比荷夫的尤仑德爵爷么?” 
  “我就是。” 
  “虔诚的‘康姆透’命令我来领您去。跟我来。” 
  于是他领他穿过一个拱形的门厅,向楼梯走去。可是到了楼梯旁边,那人站住了,瞥了尤仑德一眼,又问道: 
  “您身上没带武器吧?我奉命搜查您。” 
  尤仑德举起双手,让他的向导可以看清他的全身,一面回答道: 
  “我所有的东西昨天都交卸了。” 
  向导放低了声音,几乎是耳语似地说道: 
  “那么留心点,别发脾气,因为您已经落在强权和优势力量的手里。” 
  “但也处在天主意旨的支配之下,”尤仑德回答。 
  他更加仔细地看看这个向导,看到他脸上流露出一种怜悯和同情的神色,便说道: 
  “您眼睛里有一股正直的神气,年轻人!您能诚恳地回答我几句话么?” 
  “快说吧,爵爷,”向导说。 
  “他们会把我女儿还给我么?” 
  这青年诧异地扬了一下眉毛。 
  “您的女儿在这里么?” 
  “是的,我的女儿。” 
  “就是城门边塔楼里那位小姐么?” 
  “是的。他们答应过,如果我向他们投降,他们就释放她。” 
  向导摇摇手,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过脸上却流露出惶惑和疑虑的神情。 
  尤仑德又问道: 
  “听说晓姆贝和玛克威在看守她,是么?” 
  “那两位法师都不在城堡里。爵爷,趁着‘康姆透’邓维尔特没有恢复健康之前,赶快把她带走吧。” 
  听到这话,尤仑德不禁打了一阵寒颤。但他没有时间再问下去了,因为他们已经来到楼上的大厅,尤仑德就要在这里看到息特诺的“康姆透”了。青年打开了门,便退到楼梯口去。 
  斯比荷夫的骑士一走进去,才知道来到了一间很宽敞的套房,里边很暗,因为那些铅制的椭圆形窗格透不进多少光来;而且这一天又是个寒冷的阴天。不错,房间的那一头,生着一只大壁炉,可惜那些刚砍下来的湿木柴不大烧得旺,过了好一会,尤仑德的眼睛才算习惯了这种阴暗,看出一张桌子后面坐着几个骑士,他们身后有一大批武装侍从和拿着武器的仆从,其中还有那个城堡的小丑牵着一头锁上链条的驯熊。 
  尤仑德以前常常和邓维尔特见面,后来又在玛佐夫舍公爵的朝廷上见过他两次,当时邓维尔特是使者,现在已经是事隔多年了;不过虽然光线那么暗,尤仑德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一则因为他长得肥胖,二则因为面熟,三则因为他坐在桌后正中间的一张扶手椅里,一只手套着夹板,架在椅子的扶手上①。他的方面坐着扬斯鲍克的齐格菲里特·德·劳大老头,他是整个波兰种族、特别是斯比荷夫的尤仑德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左面是两个年纪较轻的法师,戈德菲列德和罗特吉爱。邓维尔特故意请他们来亲眼看他制服一个心腹之患的仇人,同时共享他们共同策划、共同促成的这个阴谋的果实。他们身穿柔软的黑衣服,腰边挂着便剑,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他们满怀高兴,十分自信、骄傲而极其蔑视地瞧着尤仑德。这就是他们一向用以对待弱者和战败者的神气。 
  ①邓维尔特的手被兹皮希科的侍从哈拉伐扭断了。 
  沉默了很久,因为他们要饱看一下他们一向所畏惧的这个人,现在他站在他们面前,头搭拉到胸前,像一个忏悔者似的穿着粗麻布衣服,脖子上还系着一根绳于,绳上挂着他的剑鞘。 
  他们分明打算让尽可能多的人亲眼目睹他受辱的场面,因为通向其他各个房间的边门正敞开着,谁高兴进来就可以进来,几乎半个大厅都挤满了武装人员。他们全都十分好奇地望着尤仑德,大声交谈,对他评头品足。 
  但是他一看到这些人,反而信心十足,因为他心里想: 
  “如果邓维尔特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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