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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表明你懂得书写的话,那就证明你不是一个乡下佬;但是你怎么发出这封信呢?”
“托个香客,或者游方教上。有不少人去朝拜王后的墓地哩。”
“你能为我写一张纸牌么?”
“我一定写,阁下,甚至写在一块木牌上也行,您要怎么写都成。”
“我想最好是写在一块木牌上,”兹皮希科很满意地说,“因为这就撕不掉,而且我以后还能用。”
一会儿随从拿来了一块新的木牌,山德鲁斯就在上面写了。兹皮希科认不出木牌上写的是什么;可是,他命令把它钉在客店门上,木牌下面挂了一张盾,由两个土耳其人轮流看守着。谁要是击了这张盾,就表示宣布他要决斗。但是从当天到下一天中午,都没有人来击这张盾;到了下午,这位扫兴的骑士打算赶他的路了。
可是,没等他赶路,山德鲁斯又来见兹皮希科,向他说:
“阁下,如果您把您的盾挂在普鲁士爵爷们的土地上,我相信您的侍从就会给您穿上甲胄。”①
①意谓:要是让普鲁士爵爷们看见了你挂的盾,你就得准备应战。
“你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十字军骑士本是教士,不许有情人,也不许恋爱么?”
“我不知道准许不准许,我只知道他们是有情人的。的确,一个十字军骑士如果他自己没有受到污辱,是不能决斗的,因为他宣过誓,只为信念而战斗;但是除了教士之外,还有许多从远方国家来的凡俗的骑士,他们是来援助普鲁士爵爷们的。他们在找机会同谁战斗,特别是那些法兰西骑士。”
“哦!我在维尔诺看见过他们,愿天主许可我能在玛尔堡再见他们。我需要从他们头盔上拔下孔雀翎毛来,因为我许过一个愿——你懂么?”
“阁下,我一定卖给您两三滴汗水,这是圣乔治在同火龙格斗的时候流下的。对一个骑士说来,没有比这更有用的圣物了。把您许可我骑的那匹马拿来换这件圣物吧;我也一定要给您一张免罪符,免除您日后在战斗中流出您的天主教徒的血液。”
“去你的吧,别惹我发火。我不会买你的货色的,除非我弄明白了确实是真货。”
“阁下,您说过的,您是上玛佐夫舍朝廷去的。不妨到那里问问他们向我买了多少圣物吧,公爵夫人本人,要结婚的骑士们和姑娘们都向我买过,我还参加过他们的婚礼。”
“什么婚礼?”兹皮希科问。
“这是降临节前的惯例,骑士们都尽快结婚,因为人们都预料波兰国王和普鲁士爵爷们就要为杜勃尔润省打起仗来了。因此,他们有些人说:‘天主才知道我是否回得来。’”
兹皮希科非常关心战争的消息,但是更关心山德鲁斯所说的婚礼,因此他问道:
“那里有哪些姑娘结了婚?”
“公爵夫人的宫女们。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个把人留在宫里的,因为我听得公爵夫人说,她要另外找宫女了。”
兹皮希科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用另外一种声调问道:
“写在板上的达奴大·尤仑德小姐也结婚了么?”
山德鲁斯先犹豫了一下再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确实情况;他想,如果让这个骑士再急一急,迷惑一阵,他对他就会有更大的影响。他要继续左右这个骑士,因为这个骑士有一群威仪的扈从,什么都是应有尽有。
他看见兹皮希科年纪很轻,就认为他是一个慷慨的爵爷,做事不会瞻前顾后,花钱也不在乎。他还注意到兹皮希科那身米兰制的昂贵甲胄和那些高大种马,这不是谁都可能拥有的;然后,他又十拿九稳地跟自己说,如果他同这样一位骑士一起旅行,他将在一些贵族家里得到殷勤的招待,也是销售免罪符的大好机会;一路上也就会平安无事,并且有丰盛的饮食,这是他最关心的事。
因此他听了兹皮希科的问话之后,就蹙了一下眉头,抬起眼睛,仿佛在努力回忆,然后又问道:
“达奴大·尤仑德小姐么?她是什么出身?”
“斯比荷夫的达奴大·尤仑德小姐。”
“我见过她们所有的人,但是我记不清她们的名字了。”
“她很年轻,会弹琵琶,公爵夫人很爱听她唱歌。”
“啊哈——年轻——弹琵琶——有些年轻的姑娘也结婚了。是不是脸色黑得像玛瑙似的那一个?”
兹皮希科比较呼吸舒畅了。
“不,那不是她!达奴莎皮肤雪白,脸蛋红润。”
山德鲁斯听了回答道:
“现在留在公爵夫人身边的只有黑得像玛瑙似的那一位,其余的几乎全都结婚了。”
“你说‘几乎全都’,那就不是个个都结婚了。看在天主面上,如果你要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你就仔细去回忆回忆吧。”
“在两三天里我就能想得起来;最好给我一匹马,载运我的圣物。”
“可以给你,只要你跟我说老实话。”
这时候一直在听着他们谈话的那个捷克人笑了一下,说道:
“真相到了玛佐夫舍朝廷上就会了解。”
山德鲁斯望了他一会儿,说道:
“你以为我害怕玛佐夫舍朝廷么?”
“我并没有说你怕玛佐夫舍朝廷;但是,不管现在也好,三天以后也好,你休想骑着马就逃得了。如果证实了你在撒谎,你的两条腿也就休想跑路了,我的主人准会命令我敲断它。”
“那当然!”兹皮希科应道。
山德鲁斯寻思道,还是小心为妙,就说:
“如果我要说谎,我尽可以马上说她是否结了婚;但我只不过说:‘我不记得了。’如果你有常识的话,你就会从那句答话里看出我的德性了。”
“我的常识可不能和你的德性相提并论,你的德性只能和狗去比。”
“你既然有常识,何苦吠叫?我可不像你。活着吠叫的人,死后一定会号哭。”
“那是必然的!你的德性在你死后不会号哭;它只会咬牙切齿,假如它活着为魔鬼效劳没有掉落它的牙齿的话。”他们就这样斗着嘴;捷克人口尖舌快,日耳曼人说一句,他就答两句。兹皮希科问明了去仑契查的路,就命令扈从继续赶路。走过西拉兹,他们进入了几乎遍地皆是的浓密森林;但是穿过这片森林的道路却都是根据卡齐密斯国王的命令,用原木铺成,两边掘着沟渠。确实,在他死后,在拿仑支和格尔齐玛尔奇克两族人引起的战争纷扰时期,这些路都年久失修;但当雅德维迦在位时期,国内恢复了和平,铲子又在沼地上忙碌了起来,斧头也在森林里忙碌了起来;不久,在重要城市之间,商人们都可以运着货物,安全来往。唯一的危险是野兽和盗匪;但对付野兽,他们晚上有灯笼,白天有石弓防身;而且比起别的国家来,拦路的盗匪较少,因此带着一队武装的扈从旅行,就一点也用不着担心了。
兹皮希科不怕盗匪,也不怕武装的骑士;他甚至想都没有想到他们。但是他心里焦急不安,巴不得立即赶到玛佐夫舍的朝廷里。他会发现达奴莎仍旧是公爵夫人的一个宫女呢,还是某个玛佐夫舍骑士的妻子?有时候他觉得,她简直不可能忘了他;可是有时候他又想,也许尤仑德从斯比荷夫到了朝廷,早把这姑娘嫁给某某邻人或者友人了。尤仑德在克拉科夫曾经告诉过他,不能把达奴莎嫁给他;因此,显然是尤仑德把她许配给别人了;显然他是有什么誓约在先,现在他得实现他的诺言。兹皮希科叫了山德鲁斯来重新询问他,但这日耳曼人愈来愈言语支吾了。
囚此兹皮希科一边骑着马走去,一边忧虑重重。他没有想到波格丹涅茨,也没有想到兹戈萃里崔,只是想着他该怎样行动。首先,必须探听玛佐夫舍朝廷里的真相;因此他急急忙忙赶着路,只是在一些贵族家里,在客店里和在城市里才停一停,让马匹休息一下。他一直爱着达奴莎;只是在波格丹涅茨和兹戈萃里崔的日子里,几乎每天同雅金卡聊天、欣赏她的美貌,才不常常想到达奴莎。现在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念她,甚至在睡梦中也看见她站在面前,手里拿着琵琶,头上戴着花冠。她向他伸出双手,尤仑德却把她拉开了。早晨,梦境消失了,怀念之情却更深了,现在他既然不能断定他们是否已经把她从他手里夺走,他就比以往更加爱这姑娘了。
有时候他担心他们已经违反她的意愿把她出嫁了;因此,他并不生她的气,因为她只是一个孩子,不能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