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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赫有点醉意了,他紧紧抱着那瓶子,好像把它当作自己女儿似的和它说起话来:
“哦,我亲爱的姑娘!我该怎么办呢,我这可怜虫啊,等人家把你从兹戈萃里崔娶走了,我该怎么办呢?”
“啊,您很快就得把她嫁走啦!”兹皮希科喊道。
齐赫笑了起来。
“嘻!嘻!这姑娘才十五岁就这样喜欢接近男孩子了!老远看见一个小伙子,她就会加快脚步走过去!”
“达都体,你再不停嘴,我就要走啦,”雅金卡说。
“别走!你还是待在这里的好。”于是他继续对兹皮希科说:
“有两个小伙子常常到我们家里来。其中一个是小维尔克,勃尔左卓伐的老维尔克的儿子;另外一个是罗戈夫的契当①。要是他们在这里碰上了你,他们一定会对你咬牙切齿,像他们彼此之间咬牙切齿一样。”
①契当是普席茨瓦夫的简称。
“哎哟!”兹皮希科说着,便问雅金卡:
“你喜欢哪一个呢?”
“一个也不喜欢。”
“维尔克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齐赫说。
“让它向别人叫去!①”
①“维尔克”一字原意为“狼”,故云“向别人叫去!”,这是双关语。据俄译本转译。
“那么契当呢?”
雅金卡笑了起来:
“契当,”她向兹皮希科说,“他脸上长着毛,像头山羊一般,简直连眼睛都看不见;他身上的脂肪多得像一头熊。”
这时候,兹皮希科用手拍拍脑袋,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来,说道:
“啊!我必须再向你们要一件东西;你们有熊脂么?我要弄点儿给我叔父做药用,我在波格丹涅茨一点也找不到。”
“我们本来倒有一些的,”雅金卡回答:“但是伙计们擦弓用掉了一些,余下的都给狗吃掉了。”
“一点也没有了么?”
“一点也没有了!”
“唔,那末,明天我得到树林里去找啦。”
“要组织一次猎熊队;树林里熊很多;如果你要打猎工具,我们一定借给你。”
“我可等不及了。我这几天夜里就到‘巴齐’(蜂房)那里去看看。”
“你得带几个猎人一起去。”
“不,不必,那反而会把野兽吓走。”
“至少你要带一张石弓!”
“夜里带石弓有什么用?现在又没有月亮!我要带一把叉和一把利斧,明天一个人去。”
雅金卡沉默了一会儿;但是她脸上流露出非常不安的神情。
“去年,”她说,“我们有一个猎人叫贝兹杜赫,让一头熊咬死了。这种事很危险,因为熊一看见人走近‘巴齐’,立刻就用两条前腿扑过去。”
“要是它跑掉了,我就弄不到手了,”兹皮希科回答。
这时,打瞌睡的齐赫突然醒了过来,唱起歌来:
你是辛苦的库巴,
我是闲荡的玛契克,
早晨你带着轭到田里去,
我却同卡莎在享乐。
跳啊!跳啊!
接着他对兹皮希科说:
“你知道吧?他们是两个,勃尔左卓伐的维尔克和罗戈夫的契当;你呢?”
雅金卡怕齐赫说得太多,连忙走到兹皮希科跟前,问道:
“你什么时候去?明天么?”
“明天太阳落山后。”
“到哪个‘巴齐’?”
“到我们波格丹涅茨的那个,离你们的边界不远,靠近拉捷科夫的沼地。他们告诉我,在那里很容易猎到一头熊。”
第十二章
由于玛茨科的病情恶化了,兹皮希科按照原来的打算去捕熊。玛茨科刚到破格丹涅茨的那一阵,因为心里快乐,加上一到家,就忙着张罗这张罗那,身体总算撑下来了;可是到第三天又发热了,而且痛得厉害,不得不躺到床上去。兹皮希科白天先到“巴齐”去察看了一次,看见那里的湿泥上有熊的脚印。他同林中养蜂人华夫列克商量了一下,那养蜂人同他的两条凶猛的波特哈尔①狗住在不远的一所小屋里,但现在因为天气冷了,他就要回村子里去了。
①英译本注:波特哈尔是喀尔巴阡山脉的一部分。
他们拆掉了小屋,华夫列克牵着两条狗。他们先在树木上到处涂上蜂蜜,让香味吸引野兽前来。兹皮希科回到家里去准备行动。他穿了一件暖热的驯鹿皮坎肩;头上戴一顶铁丝做的无檐帽;最后,拿了一把锋利的叉和一把阔口的钢斧。日落以前,他就选定了地位,画过十字,坐下来等着。
落日的红光还在巨大的松树枝之间照耀着。乌鸦在树顶飞翔,一边哇哇叫,一边拍着翅膀;这里那里都有野兔向水边跳去,弄得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偶尔有一只敏捷的貂鼠窜了过去。在丛林里,还听见鸟类的啁啾声——后来又逐渐停息了。
太阳落山后,森林里又开始有了噪声。立刻有一群野猪慌慌忙忙、喷着鼻息从兹皮希科身旁跑过;接着是一大群麋鹿急驰而过,每一只麋鹿都把头抵着前面一只的尾巴。枯枝在它们的足蹄下发出嚓嚓声,森林里激起一片回响;它们在夜里向着沼泽地奔去,因为那里又阴凉又太平。最后,天空里闪现出一片暮霭,松树顶上被它照耀得好像在着火燃烧;于是一切又逐渐安静下来了。森林里寂静无声。暮霭从地面上升起,和曚昽的天光相接;光线愈来愈微弱,接着是幽暗、发黑,终于就消失了。
“现在,一切都要寂静了,只等狼吼,”兹皮希科想。
他懊悔没有带石弓来,否则倒可以轻而易举地打一只野猪或一头麋鹿。这时沼泽中传来含糊的声音,好像是沉重的喘息和呼啸。兹皮希科有点忧惧地望着沼泽,因为过去有一个农夫拉捷克住在这里一所小土屋里,后来他一家人突然失踪了,好像被大地吞没了似的。有人说他们被强盗绑架去了;但是,另外有些人却在这小屋周围看见一些非人非兽的奇怪足印。人们一提起这事就摇头不止,甚至谈到要从克尔席斯尼阿去找一个神甫来为这小屋驱邪。但是他们没有那么做,因为没有人愿意住到那所小屋里去,从那时候起,这所小屋就有了凶屋的名声,其实,那个林中养蜂人华夫列克对那些话倒是毫不在意。
兹皮希科因为备有叉和斧,并不怕野兽;但是他一想到那些鬼怪,心旧仍然不免有些不安,所以那阵声音一停止,他倒高兴起来了。
最后的回声也停止了,完全沉寂了。风停了,连松树顶上通常的呼啸声也没有了。时而有一颗松球掉下来,在这深沉的静寂中发出相当大的响声;继而一切又都寂静了,兹皮希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这样静静地坐了好久,先是想着熊,接着又想到达奴莎。他回想起同公爵夫人告别时,如何把她抱在怀里,她如何哭;他记起了她的金黄色的头发,她的明媚的脸蛋,她的毛茛花冠,她的歌唱,她的深口红鞋,以及从他第一次看到她以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心里是这么渴望着见她,以致忘了自己是在森林里等熊;他自言自语地说:
“我一定要去看你,因为我没有你活不下去。”
他觉得他必须到玛佐夫舍去;如果他留在波格丹涅茨,他会落得一事无成。他想起尤仑德和他的奇怪的异议;于是他更认为要去一趟,去弄弄明白究竟障碍何在,是否用挑战决斗也不能消除这个障碍呢?最后,他好像看到达奴莎向他伸着双手,喊道:
“来吧,兹皮希古!来吧!”他怎么能拒绝呢?
他没有睡着,却像是在梦中一样清楚地看见她。她就在前面,骑马走在公爵夫人身旁,弹着她的小琵琶,一边哼着歌,一边想念着他。他认为她马上会看见他的,也许,她会回过头来看看他。
这时候,兹皮希科清醒过来了,仔细听着,因为他听见身后有一阵沙沙声。他把手中的叉握得更紧,伸长了脖子,仔细倾听。
沙沙声迫近了,而且十分清晰。好像什么东西的脚在小心走路,枯枝发出了咔嚓咔嚓声,落叶沙沙地响。有个什么东西来了。
沙沙声时发时止,仿佛那野兽在树下停住了;接着四周是那么静,兹皮希科耳鸣起来了;一会儿,又听见那缓慢的、小心的脚步声。那东西来得如此谨慎,兹皮希科不禁有点惊奇。
“我相信‘那老家伙’①一定害怕以前在这间小屋里的两条狗,”他心里想:“可也说不定是一只狼,已经嗅出了我。”
①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