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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4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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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开始喊着,先把他放下来。那时,在我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黄旭升刚才在班里的讲台上展示的全家福。我内心感到恐怖而刺激,童年时没有什么戏剧可以看的,我们所能看到的就是有人挨打,或者有人自杀。老实说,内心被恐怖环绕,有时是很愉快的。就像是你在看一部小剧场的话剧,里边的所有戏剧因素都紧紧地围绕在你的身旁,画面,静默,人物的动作,声音,光线,表情,最重要的是那些参加进来的所有的人的话语——台词。那些恐怖因素永远会使你感到激动。没有什么事,比突然听到了你的熟悉的人的死亡更让人心动的了,那是平静生活永恒的兴奋剂。我正在充满惊吓的愉快之中,有人突然在身后狠狠拉我。我回头一看是父亲,我不想跟他走。
  他硬是把我拉着,甚至揪住了我的耳朵,就像那天那个人揪他的耳朵一样地离开了死人,离开了躺在地上的黄旭升,离开了她妈妈现在已经变得有些悠扬的哭声。父亲把我拉回家里,对我说:以后别凑这种热闹。我说:为什么人吊死之后,要把舌头伸出来?父亲想了想说:可能是他生前还有些话没有说完。
  我说:人的舌头比猪的都长。食堂杀猪时,我看过猪的舌头,才这么一点。
  我用手在空气中晃了一下,比划着。爸爸笑了,说:你还天天看杀猪。我点头,说:放学之后,只要食堂杀猪,我老是爱看。
  爸爸笑了,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说:黄震早该死了。我一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爸爸想了想,又说:以后,不要老是去看杀猪了,那儿太脏了。
  妈妈回来了,一进来时也面有喜色,说:黄震死了?爸爸点头。妈妈说:今天食堂又杀猪了,赶快去买大米饭。爸爸边拿盆,边说:他们说从他家的箱底搜出了手枪。我说:真的?妈妈说:出去别胡说。爸爸妈妈的情绪让我吃惊,别人家发生了死人的事情为什么会叫他们有一种像是突然过节一样的喜悦。我只是兴奋,可他们是喜悦,为什么?黄旭升刚才还说长大了要像妈妈一样呢。说她文明,有礼貌。
  我以后发现他们也把这种内心的东西传给了我,在一个新的世纪到来的时候,我经常隐约地发现自己身上存在着某种品质,尽管自己有时极力不去想它,就是想到了也尽量回避:看见别人倒霉总会使自己内心轻松。
  我们一家三口吃得很香。
  从爸爸妈妈的嘴里,都发出了很响亮的咀嚼声,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吃过大米饭和红烧肉。就好像他们不是高级知识分子,跟李垃圾的爸爸妈妈一样,也是泥工班的。有时,人很怪,你看到自己身边的亲人的吃相,听着他们嘴里发出的声音时,你真是想用鞭子抽他们,而且要朝死里抽,直抽到他们不能吃饭为止。
  我感到无聊,也许是黄旭升爸爸的死,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我问爸爸和妈妈:你们说,大家都说毛主席,他能活到二百岁,是真的吗?妈妈听我一问,脸色突然变了,她提起筷子就朝我的头上狠狠地打了一下,速度太快让我反映不过来,她说:我们怎么知道?爸爸看着我,脸色也有些难看。
  我被打得很疼,似乎那一刻湖南民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萦绕在我们家的屋内,和着黄旭升妈妈的哭叫,和母亲惊恐的眼神。我没想到这样的问题能引起妈妈如此强烈的反映,她打得太狠了,就好像我不是她的亲儿子,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给我起我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名字,叫刘爱一样。我捂着脑袋,呲牙咧嘴,想让他们看看我有多疼。
  爸爸最终接受了我的撒娇,他沉重地说:今后,在任何地方都不能问这样的问题。听见了吗?我不说话。爸爸提高了声音:听见了吗?我看看他,从他的眼神后边,我发现了狰狞,就说:听见了。
  我吃着,听着,想像着,突然,爸爸说:黄震这个人也有优点,上回他先挨斗,给他糊了很高的帽子,可是叫他跪下,他就是不跪,直到别人从身后踢他的小腿,他挺不住了,才跪下去。妈妈不说话。爸爸说:我没有他那么傻,别人说让我跪,我就跪。妈妈说:不要说这些了,不要说这些了。想想都可怕。黄震这一生就是没有找个好太太,她那个老婆太厉害。不过,有一次你忘了,我的钱包掉在一楼过道里,是她捡上了,送上来的。还有一次刘爱出走,从幼儿园跑了,他们都帮着出去找,一直到半夜……
  爸爸说:我早就说过,男人如果自杀,那一定是被他妻子杀死的。他轻生,就像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学派的表演一样,是演给别人看的,最主要的观众就是他的太太。他在绝望里想以死来感动她,让她对自己好一点,他在自杀前就已经想像过自己死后,妻子和孩子们伤心的表情。
  妈妈突然显得异常难过,眼泪渐渐地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无声地哭泣感染了爸爸。他拉着妈妈的手说:我是不会这样去死的,你放心,我要活到一切都正常的那天,春天和阳光谁都不能垄断。爸爸说到“春天和阳光”这样的词汇时,眼光显得很恶的样子,就像是他也想去杀人。渐渐地,爸爸的眼神变得柔和而忧伤了,他说:我,萱琪,你听我说,我这一生也许没有任何成就,民族剧场也好,山字楼的学校也好,都不是我的成就,什么纪念碑,只有普西金才佩有纪念碑……我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就是找了你,一个像你这样温存的女人。要不是你,我在刚开始那会儿就受不了了,就坚持不下去了。
  妈妈还在哭,只是变得有了声音,这让我心疼,即使她刚才打了我,我也忘了,我不愿意听到妈妈的哭声。看着爸爸妈妈紧紧拉着手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阿吉泰从学校的大门里独自走出去,她手里提着包,看来她已经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真的离开学校了。她走得挺孤独,丰满的背影上透出了犹豫和不情愿。她穿着维吾尔人的裙子,但是那裙子又已经被她改过了,有些像俄罗斯的西服裙,她走着,高贵而宁静,只是她的屁股过于饱满,冲散了一些忧愁。
  王亚军看着,忘了我和全班,他的目光里有着某种绝望的东西,阿吉泰走得很远了,他才把头转过来,他不再看我,而是深思。那时,下课铃响了。大家都跳起来。
  王亚军没有跟我们任何人说话,他独自收拾了东西,离开教室,走进了阴暗的过那扇门又开了,阳光从屋内的窗口涌出了门,照在我的眼睛里,让我产生阵阵晕眩。我由于激动,而呼吸困难。我头一次走进这个房间,那就是只有黄旭升这样的女孩儿才能进的英语老师的宿舍:王亚军的宿舍。
  我一生的好运气来了。
  王亚军走在前边,他没有回头看我,只是随手取下在门后挂的彩色的毛巾,优雅而认真地擦拭着自己的脸,然后他随意地在墙壁上的镜子里照了一下自己。他的脸被剃须刀刮得有些发青,他如果不刮干净,那他肯定是大胡子。王亚军没有留胡子,他一生都没有让胡子长出来,他总是干净,典雅,就像是一首巴罗克时代的乐曲,平衡而中性。他的谦和以及含蓄的微笑让我今天想起来都伤心不已。我常问自己:在记忆里,每当面对他的微笑时,为什么你总是伤心?
  那天我站在他的身后,头一次在这间屋子里闻到了雪花膏,不,甚至于是香水的味道。还有四面散放着的薄合味。他们混杂在一起太强烈了,让我感到自己真是肮脏,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臭气,我的袜子已经最少有一周没有换了,我也一直没有洗澡,尽管母亲多次骂我,可是我不想去。真是有些后悔,我开始责怪自己。在我以后的生活里,我换过许多牌子的香水,但是没有哪种让我像王亚军的香水一样,那么让我动情。
  他说:留声机在那儿,端的时候小心一些,唱头有点毛病。
  他看着我站着没有动,就再次微笑了,说:你在看什么?
  我的目光停留在靠着北墙的一个小书架上,那上边有些英语课本,但是有一本很厚的,硬壳,墨蓝色的精装书再次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走到跟前,想自己仔细看看。
  他意识到了我的目光,说: 认识这个单词吗?字典。 我说:英文字典?他点头。我说:是大字典?他说:这里边的单词如果你都会了,那你就可以像一个地道的英国绅士那样,在那儿生活。你甚至可以超过他们那儿一般的人,因为你水平很高。我说:绅士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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