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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怀特:人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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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合用的那张床上。屋外,下午那种种响声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听了却觉得那样难受。
  斯坦被部队招募之后,现在是到营房去的时候了。他们都在等一辆来接他们的大车。因为欧达乌德也要去。一个男孩子赶车送他们到村子里,他们在那儿和其他应征入伍的人会合。
  帕克一家在门廊等待着。他们都那么神情呆板,就好像是在星期日的正餐之后。
  “你在营房里有毯子吗,爸爸?”塞尔玛问。
  爸爸入伍对她并没有什么触动,但是有时候,她也会产生一种朦朦胧胧的兴趣。她是个干净孩子,总爱洗手。她不会太想念父亲,尽管分手时她会哭的。
  正在这时,雷喊着说他看见那辆大车了。车上坐着那些人,欧达乌德太太也在上头。她哭得两眼红肿,寻找安慰来了。
  然后是紧张地赶快收拾那几件东西的时候了。每个人的四肢都显得僵硬、羞怯,只有欧达乌德例外。他已经带来旅途上用的东西,正唱着一支有点爱国主义味道的歌。
  ‘听听这人,”他的妻子扬着一张满面泪痕的肥胖的大脸说。她已经无法掩饰脸上的泪痕,也就不再做这种努力了。“应该唱歌的是我们女人,可我们唱不出来。上车吧,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至少让我们放声大哭一场。这样也就算了。快到挤牛奶的时候了。”
  大车似乎要听从她的劝告了。斯坦·帕克吻他的妻。她穿一件白罩衫,显得那么僵硬、死板。有人说她是个壮实的女人。她不胖,但是结实。现在,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待着从这个大事件中解脱出来。这一点,当然能做到,只要她等足够长的时间。男人们的背影在大车里面消失了。和前几次去救火、抗洪时的别离没有多大的不同,只是眼前的别离更正式一些。她站在那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们都在那儿站着,孩子们没有穿鞋。他们只是到教堂或者上学的时候才穿。欧达乌德太太已经不痛哭流涕了。老弗利兹也站在那儿。他已经很老了,但仍在松松垮垮地做事,傍晚,坐在小棚屋前补衬衫。他们站在那儿,甚至在大车里的人们已经不再理会他们之后,仍然招着手。他们这样招手,是因为还想不出,接下去该做什么。手臂那轻柔的、给人以慰藉的起落,填充了他们心中的空虚。
  斯坦·帕克去海外服役前回来休过一次假。那时他已经变样了。头发剪得特别短,甚至在穿着便衣转来转去做那些活计时,身上也激发着一股卡其布的气味。有时候,他坐在那儿打他的裹腿,就好像很喜欢这种举行仪式似的活动。他裹呀,绑呀,直到紧梆梆地包扎起来。那时,他就比什么时候都更显得“不外露”了。
  “你一定喜欢这种当兵的生活,”妻子抱怨着。“真说不清男人们究竟喜欢什么,甚至你最了解的人。”
  “我还能怎么办呢?”斯坦·帕克说。“莫非要我在墙上撞死不成?”
  “他们给你的饭够吃吗,斯坦?”她问道。
  食物毕竟是你能够接触,并且加以讨论的东西。就是一位教授或者一位有钱人来了,你也可以给他烤一块牛腿肉,而不会觉得不安全。
  “你挨过饿吗?”她问道。“他们给你吃些啥?”
  “炖肉、烩菜,”他答道。
  他瞧着刚刚擦亮的一块铜片。钢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就好像是一件很值钱的玩意儿。
  因为这是他在家的最后一个夜晚了,因为从他穿上军装之后便沉湎其中的那种对现实的逃遁,以及自我毁灭的神秘终于使她感到那样地孤单、寂寞。她问:“你和很多不相识的人住在帐篷里面,就从来没有感到孤单吗?”
  “怎么能感到孤单呢?”他恶狠狠地说。“大家挤在一起,你的思想和紧挨你的那个家伙的思想那么接近,总能谈得起来。甚至上厕所的时候,也是这样。”
  然后他站起来向外面走去。那是一个清冷的、星光灿烂的夜晚。他爬上房子后面的一座小山包。两株树挺立在那山包之上,星光在枝叶间颤动。他也觉得冷,而且在颤抖,身上的肉在卜卜地动。他靠在一株树上,但它也给不了他多少支持。他本来想做祈祷,但怕眼下得不到回答,不管你祈祷的是什么。
  于是他又回到妻子那里。他拥有的、唯一可以把握住的便是她。她满怀信心地接纳了他。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就好像在黑暗之中往下沉,至少要一起沉没下去。等他们陷入深渊,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斯坦跟别的那些应征入伍的男人们一起,在眼泪和喝彩声中,在盖奇太太在邮政局上空升起的一面小小的旗帜之下,坐着公共马车到班加雷去了。艾米·帕克过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她没有哭,她还有孩子和奶牛需要照顾。她立刻去做那些必须接着去做的事情。好多天,她继续这样按部就班地去做事,直到她那宽脊背上的筋肉累得格格响;直到有一天夜里,她在镜子里惊讶地看见自己那张显得那么冷漠的脸。
  欧达乌德太太自从男人们走了之后,就好像天塌了似的。她说,是妇女们承担责任的时候了。她对邻居们充满了友善,至少刚开始的时候是这样。要收土豆的时候,她来帮忙;配种的时候,她为公牛抓着母牛。人们还都去奎克莱依家临时帮忙,收收桔子。多尔站在大伙儿帮着钉起来的那些木头箱子中间,微笑着,清点数目,露出那没有神采的微笑。甚至巴布也学着做点儿简单的活计了。但是战争开的这场大玩笑太使他着迷了。他学枪炮声,像马嘶一样地笑着。有一口,他宣布他死了,而且那滋味并不怎么坏。
  不管怎么说,杜瑞尔盖的妇女和儿童们这样相处着。开始的时候,由于环境的变化他们在自己身上发现的那种种美德闪烁着光彩。
  雷已经开始挤奶了。在那令人昏昏欲睡的黑暗中,他揪扯着僵硬的奶头,脑袋不时撞在一头母牛胀鼓鼓的肚子上面。
  “嘿,我累,妈妈,”夜里雷说。
  她深情地吻了吻他那丰润的唇,她望着塞尔玛枕在袜子上面的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心中没有多少失望,而是充满了柔情,然后拿起袜子,缝补起来。艾米·帕克在这个时期做许多上面说的这类事,因为她的弱点还没有暴露,她还很强壮。
  大约就在这时,人们开始注意老弗利兹了。这些年,他一直跟他们待在一起。累了,出去走上一阵子,但总是再回来。锯木柴,煺鸡鸭,烫洗牛奶罐,从向日葵周围连根拔掉每一棵杂草。可是现在人们好像第一次开始注意到这位弗利兹。从战争爆发,他就好像矮了一截,好像生了病,或者怎么了。他总是劈完木柴就走,向他自己屋里去。他不再在外面坐着,总是待在他的小棚屋里,而且不在窗户跟前,是在屋子靠墙那边。他只是坐着,只剩下一把骨头,和最后那一身地经沧桑的老肉。
  也许弗利兹要死了。艾米·帕克开始为最初的预感而恐惧。
  但是弗利兹在受够折磨之前,不会轻易死去的。他那双低垂着的眼睛知道这一点。
  人们到这院子里,想看上一眼帕克家的弗利兹。如果他们再作一些努力,或许会把他那张脸撬开,掏出他的思想。但是他们没做这种努力,只是看一看,装作一无所知,或者只是坦率地、慢慢地瞅上他一眼,皱皱眉头。
  后来有一天,艾米·帕克在到奥维尔黄油工厂——他们已经开始把自家的奶油往那儿送了——回来的路上,碰见奥塞·皮博迪骑着他那匹毛儿蓬乱的马。因为说说天气总是合乎礼仪的行为,奥塞便停了下来。他是个精明人,“常有理”。他没有应征入伍,当然是因为他的父母亲都老了,身体又不好。他的妻子自从那次得病以后,也总是一副病态。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没去打仗,他张口就告诉你这些理由和一大堆别的理由。不过谁也没有问他,因为人们早把奥塞·皮博迪给忘了。他不是那种让人难以忘怀的人。从他们赶着马车到乌龙雅抗洪的那些爽朗而明快的日子,他那双眼睛便像蒙上了一层阴郁的霜。
  “艾米,你们家那个德国老头,”谈到这个话题时,奥塞·皮博迪说,“真奇怪,这时候你还养着他,一个德国佬。我只是对你说说,因为人们都感到惊讶,而且斯坦又不在家。”
  艾米·帕克很为这种想法吃惊。她的一双眼睛显得那样单纯、奥塞·皮博迪看了很是高兴。他把别人搅得心神不定了。
  “如果我有个父亲,我是不会把他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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