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然后,大火自己开辟了一条道路。它显然正向通往格兰斯顿伯里的那几道山坡蔓延而去。风助着火势,溪谷里那洋洋自得的火舌从一张张黑洞洞的大嘴里吐出来,四处乱舔。暮色愈浓,黑乎乎的下层丛林里出现了一个个金色的、火的图案,一轮苍白的月亮升起,颇有歉意地斜挂在树木惨白的枝头。
现在来打火或者看热闹的人们,甚至孩子们,开始聚集到格兰斯顿伯里。就好像这儿在施放烟火。因为天气闷热,有的女人为了舒服,穿着拖鞋跑来了。可是男人们眼窝深陷,表情严肃。这一天,他们已经对火的高深莫测作了一番探究,天晓得他们都看到些什么。尽管距离不远,他们大多数人还是骑着马。因为这样,他们就能离开大地了。这个傍晚,到处是马嚼子的咣啷声,马镫的丁当声,人们说话以及喘息的声音。阿姆斯特朗先生很高兴地看到,所有这些人穿过牧场,踏上大路,向他这儿拥来。他已经有点儿着急,如果他们扑灭这场大火,他该怎样报答他们。
那所大房子里面有几盏灯亮了起来。因为谁也无法相信,灾难真的就在眼前。大概总会有人想出办法。不过尽管怀着这种希望,那楼里住着的人大部分还是出来了。飞蛾和女仆们的帽子在树木间摇曳。格格的笑声不时从什么人丰满的胸膛里发出。那是那位厨娘的灵魂在搏斗。它要极力从她那身制服下面挣脱出来,到黑暗中迎接它的命运。这位厨娘除了一口铁皮箱子之外,没有什么可以失掉的,因此,她简直就要迎上那场大火了。她第一次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抚摸大树的树干,特别是那些渗出树液的树干。她很快就消失了。黑暗中,只留下她撞了别人时发出的一串长长的、格格的沉闷笑声。她不小心,一头栽进一片怪扎人的树丛,在树叶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抓住一根树干,心里怀着恐惧,紧紧地抱着。
那河谷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从格兰斯顿伯里望去是一片好景色。现在人们已经沿着它去打火,或者像一条细流,慢慢移动,希望在到达谷底之前,能想出个战胜荒火的好计划。可是黑暗已经把大多数人思维的能力甚至行动的力量都劫夺走了。人们还没有到昏了头相信奇迹会发生的地步。他们被毫不留情地引到这场大火眼前。火焰沿着树木呼啸而上,然后从树干上面滚落下来。那同样变化多端的火焰形成一个个火球,在枯死的欧洲蕨中滚动着,火花飞溅,火球时而分开,时而聚合。但是不管它们怎样运动,怎样变幻,总是在燃烧。面对这样一场所向披靡的大火,打火的斗士们简直没有胜利的希望。他们那一张张皮革似坚韧的面庞倦怠已极,充满敬畏。火焰逼近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有的人已经开始用他们折下的树枝打火。可是就像一群对如何使用自己僵硬的四肢不得要领的人一样,乱打一阵。他们缺乏信心,而这一点和他们的行动是相互矛盾的。
可是楼上那些人们都得到一种安慰——人们都到河谷里打火去了,而且他们之中许多人身强力壮。梅珀尔·阿姆斯特朗这天晚上毁了她的日记,现在又想起那次航行时她爱上的那位高级船员。楼前的草坪上聚集着一群粗俗的、浑身散发着臭气的人。当她从这群看热闹的人们中间走过去,和他们逗乐的时候她对这天晚上这种无政府状态,又是喜欢,又是怕得发抖。没有人对此怀有特别的感激之情。眼前这一幕,是给这所别墅的主人看的,也是给他们看的。有些女人已经心安理得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孩子们横七竖八地躺在碧绿的草坪上睡着了。没睡着的就直盯盯地瞅着那所房子,就好像能掰下一块,嚼着吃了似的。梅珀尔·阿姆斯特朗那一双浅浅的蓝眼睛在黑暗中变得深沉了。她开始为一幅挂毯而感到羞愧。那挂毯上的猎人们没完没了地吹着号角,小姐太太们站在那儿,手拿扇子、香袋,或者别的赏心悦目却又说不出为什么要拿着的小玩意儿。梅用尔·阿姆斯特朗转过身,背对着那扇灯光明亮的窗户,可供选择的景物却只有漫天大火。现在那烈火似乎在呼啸,那些与大火抗争的、黑乎乎的人影,手里挥舞着烧焦了的树枝,看起来简直滑稽可笑。这时,人群中只有梅珀尔·阿姆斯特朗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她真想亲吻,真想抱着爱人的脑袋,把他尽情地吮吸。但是这阵子她没有恋爱,尽管和目前并不存在的英国贵族称号几乎要订婚了。
火烧得离这儿到底有多远,从那黑乎乎的人影的大小就看出来了。火光中他们已经变大、也变清楚了。现在他们那庄严的举动已经清晰可见了。人们对于经常出现的寂静感到惊愕。
事实是,灭火的人们不但精疲力竭,而且简直被大火搞得神魂颠倒。他们直盯盯地望着它,望着那张开大口、洞穿了丛林的金色的火的洞穴。有的人此刻已经变得那样冷漠,那样空虚,简直可以钻进火的洞穴,赔上一副骨头。很少有人不被这火的魔力所屈服。不是火被他们制服,而是他们被火控制住。
因此,他们总是后退。看起来就好像正张开双臂欢迎火的到来。就在这时,正在左翼打火的斯坦·帕克顺着赤裸裸的肩膀瞥了一眼,喊道:“嘿!火从琵琶弯上来了!”
那些身影如蜘蛛的人们听到他的叫喊,都回过头朝左边张望,那里果然火焰熊熊。那火是间接引起的。一定是风把它吹过来的。火蔓延开来。人们看得出,他们将被装进格兰斯顿伯里下面的一个“口袋”里,被火包围起来。已经魂飞魄散的躯壳将被烈火烤灼。
于是,每个人都自然而然地开始后撤,直到他们都站在花园的草坪上,陷入他们身上带回来的烟气和人们提出的问题之中。谁也回答不出那些问题,谁也并不真想让他们回答那些问题。向他们问这问那,只是为了使他们自己心里踏实些。烟火滚滚而来,许多看热闹的人站在路旁,随时准备回家,抢救出自己那些坛坛罐罐。
有几个自愿来灭火的人把一个卷着水龙带的卷盘拖到砾石铺成的车道上。水龙带固定在一个压力很小的龙头上,先是发出一阵不怎么好听的声音,跳出一只青蛙,然后慢悠悠地流出一股水来。不过,这毕竟是一种安慰。山坡下面的大火从一株树窜到另一株树,直到把它们完全吞没。而从琵琶弯烧起的大火也像一支后续部队,烟火熊熊,沿着溪谷一节一节地爬了上来。
到这时,这幢大房子黑乎乎的,愈显阴沉。屠户和他的妻子还在绕着它徘徊。阿姆斯特朗太太把她的珠宝盒丢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想起她对上帝还有几笔没还的旧账,也就把这桩事给忘了。她用一双戴着钻石戒指的手拨着烟雾,对那不成形状的浓烟呜咽起来。
“太太,也许风向会变,”一位年轻妇女站在她身边,平静地说。“或者会来一场暴风雨。天气这么闷热,而且好像总要打雷。”
“永远不会了,”阿姆斯特朗太太叹了一口气说。“不会发生的,现在我清楚了。”
她显然已经心中有数了。那位年轻妇女透过浓烟弥漫的夜色仔细地观察她。
“我只是想拿出我坐的一把舒服的椅子,”屠户的妻子说。“路易这个路易那个都挺好。可一把舒服的椅子不是拿钱能买来的。楼上有把椅子我可以整天坐在里面,它简直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了。可是……”她突然打断话头,从往事的回忆中挣脱出来,“马德琳在哪儿?我一晚上都没见她。”
“马德琳?”艾米·帕克问。她就是站在那儿的那个年轻女人。
“是呀,”阿姆斯特朗太太说。“她是我儿子的未婚妻。她已经跟我们一块儿住了好几个星期了。”
就好像别人不知道似的。
“马德琳——”阿姆斯特朗太太喊道,移动肿胀的脚踝瞒珊着,四处寻问。
但是谁也不知道。
“没看见,”梅珀尔·阿姆斯特朗说。“我不记得最后一次是在哪儿看见她的。她头痛,说要到花园里走走。我想她是想出来透透气。可我看见她站在她的房间里读些信。不过,也许是这之前,或者是之后?我说不准了,”梅珀尔说。
她觉得内疚,尽管没有理由为此内疚。大火逼近,浓烟灌满鼻子,呛得都肿了。有许多种感觉,许多种冲动万使她愿意,也无法解释,无法控制。她的连彩裙不知道在哪儿划了个口子。男人们抱着水管向那幢房子浇水的时候,射到她身上,胸前湿透了,衣裙贴在胸口,就像没穿衣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