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早晨好,太太们!”他们说,或者是挥舞着鞭子的那个人说。车慢了下来。“这是到发洪水那地方的路吗?”他问。“乌龙雅?”
“到处都是洪水,”欧达乌德太太凝视着前方说道。“路都成一条了。”
“哈!挺滑稽,是吗?”拿鞭子的那个家伙说。
他是个块头很大的年轻人,镶着一颗金牙。
“我们是体面的女人,今儿个出来逛逛,”欧达乌德太太说。“我们一直很快活。或者说,在你们几个赶上来之前很快活。”
那个年轻人对着蒙蒙细雨,从牙齿的缝隙中间,挤出一口唾沫。另外一个小伙子笑了起来。
“说下去,”他说。
“我会的,”她说。“我还得添上一句,我们的车赶得不快不慢正好!”
“哼!”年轻人捅了捅伙伴的肋骨说:“这么说,你没听人说我姥姥怎么死的吗?他们没法儿把她救出来,给淹死了。”
“哼!”欧达乌德太太说。“你姥姥和什么张三李四!你们家完蛋的是你扔掉的那些空酒瓶子。”
女邻居的这种鲁莽使艾米·帕克既兴奋又吓得发抖。她转过一张微露喜色的脸,紧张地望着路边的铁丝网。铁丝网上滴着水珠。
“你他妈的说话太损了,”小伙子说。
他穿着一件绿颜色的旧大衣,越发显得块头大了,尽管他的块头已经就够大的了。他把他的同伴——那个黑不溜秋,满脸通红,眼睛血红,但明亮、好奇的家伙挤得紧贴在那个坐在外手的小伙子身上,那小伙子便只好挤着车围栏。不过对于他,好像关系还不大。他很瘦。他是那种不爱说话,但是在该笑的时候,恰到好处地笑一笑的人:或者放声大笑,或者低声窃笑。他是个能煽动人心的人。
“太损了?”欧达乌德太太一边摇晃着她那根细细的马鞭,一边说。“你还希望什么呢?也许是希望给你一束扎着缎带的紫罗兰?”
艾米·帕克希望她不要再说了。她的女邻居简直是在走钢丝。她可受不了。于是,她转过脸,不再去看他们。
那个大块头黑不溜秋的同伴,从绿大衣后头探过脑袋,只露出一张脸,下巴尖尖的,显得特别好奇。他说:“你,一言不发的那位。这场合你这么一声不吱可不大合适吧。我以前在哪儿见过你呢?是班加雷,还是在河沃尔的广告里头?”
“我不去班加雷,很少去。”
她十分懊恼,尽管血直往上涌。她无法也去走那钢丝。她很笨拙,浑身发抖。
“我的朋友是一位夫人,”饱经世故的欧达乌德太太说。“她可是一直有人护着。她从来没和乱七八糟的人混过。”
“如果这么一对漂亮的娘们也算得上什么贵夫人,我可就没得说了,”大块头说。
这当儿,那两匹拉车的马儿相互之间不理不睬,它们浑身水淋淋的,松松垮垮、平平稳稳地走着。
“坏小子!”欧达乌德太太忿忿地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家伙。”
坐在马车外手的小伙子笑了起来。
“听着,”穿大衣的家伙说,“我们座位底下有点儿货真价实的老酒。来找块干燥的地方聊聊天,你们看怎么样?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煮点儿什么,边煮边聊。”
“啊!”欧达乌德太太手里抖动着缰绳说,“到处都是雨水,没法儿聊天。”
“她对付得挺快,”那个瘦小的、眼睛通红的家伙说。
他已经开始露出饥渴的、还有点狡猾的神色。他用那根一边长了个疖子的长鼻子唤了嗅。
“啊,亲爱的,这算不了什么,”胖墩墩的女人说,“等我丈夫来了对付你们,这就算不了什么了。”
“你丈夫又怎么样?”那个黑不溜秋、眼睛通红的小个子嚷嚷着。他越发饥渴难忍,比他的同伴还来劲儿。
欧达乌德太太说:“我要是有时间,会详细讲给你们听的。可惜没时间,就只好简单点了。他是个块头非常大的人。听我说,身上的肌肉像南瓜。见了你们这样的人,鼻子里头就要喷火。我丈夫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白天得意洋洋,黑夜偷偷溜走的、鬼鬼祟祟的短脚鸡!就这些了,上帝保佑!”
她很麻利地抽了一下她那匹马。马儿湿乎乎的耳朵耸了耸,在车辕上甩了一下尾巴,放了个屁,似乎表示抗议。
轻便马车上爆发出一阵乱哄哄的、愤怒的叫骂声。声浪之中,那三个家伙紧紧地挤在一起,讨论对策,对于是动手来硬的还是对骂,意见有分歧。
“揍她一顿!”有一个说。
“丈夫!”另外一个人说道。“她说的是哪个丈夫呢?”
坐在马车外手的那个家伙笑着,在坐位上挪动了一下身子。
“如果你们想认识认识我丈夫,”欧达乌德太太说,“班加雷的哈勒兰警官会帮忙的。他刚好从山坡那面过来。他的连鬓胡子我一英里以外就认得出。”
果然,那个高个子年轻警察骑着他那匹懒洋洋的栗色马,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他的连鬓胡子亮闪闪的,因为打过发蜡,连一滴雨水也没沾。他的背由于长期骑马隆起了一块。
轻便马车上那几个家伙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车轮子先是跑了一阵,接着吱吱嘎嘎地走着,然后在你喘气的工夫,像先前那样,飞也似地跑开了。
“早上好,哈勒兰警官,”欧达乌德太太说。“我们今儿个到发洪水那儿逛逛,瞧瞧能看到点什么。比如可怜的人们,还有那些不说话的牲口。我们还希望碰到我们的丈夫。这两三天,他们一直在这儿帮忙呢。”
雨似乎变得有了一点暖意。在这蒙蒙细雨之中,和这位长着两条长腿、一口自牙、性格随和的年轻警官又快活地聊了一会儿,大车便载着两个女人,继续走那条泥泞的路。
马戏团的故事和她自己刚才经历的危险,打破了艾米·帕克沉闷的生活,使她变得昂奋。与这位警官的邂逅又使她感到宽慰、快活。现在她在马车上安顿下来,准备在这条陌生的道路上,完成这次旅行的最后一段路程,又觉得几分凄凉。如果走到头,还只是树木,只是灰蒙蒙、湿淋淋的树木,她可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来这儿了。她试图去想象她将要高兴地看到的丈夫那张诚实的脸。她试图重新燃起对女邻居的友谊之火。她依然坐在她的身边,颠颠簸簸。她知道,她还是那样了不起,经常做些令人惊奇的事。但是像她自己一样,还得一直走下去,漫无止境。
“哦,亲爱的,”她说,在湿麻袋下面舒展了一下有点儿痉挛的四肢,“你说我们多会儿才能到呢?”
“总有一天会到的。”欧达乌德太太打了个哈欠。她也觉得索然无味。
路继续向前延伸着。
欧达乌德太太披着那条蟹壳似的、硬梆梆的麻袋,样子如此之怪,简直可以说马戏团都会因此而不存在了。
“有时候,”她说,“你已做的事情都让你莫名其妙。我记得,那次他让那匹白星眼大黑马——我从来不喜欢那匹马.后来没多久,我们就把它卖了——踢到肚子上,差点儿踢死。我问他:‘你要我找神父去吗?’他被马踢得青紫,不过比起后来的黄色,那就算不了什么了。他肚子上捂着个热盘子或者热布子,整夜整夜地瞎转悠,把我都要折腾垮了。不过,我没垮下来。要知道,我紧张着呢!因此我就这么问他:‘我去叫个神父好吗?’‘叫个神父?’他说。他正痉挛着呢。‘经过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和神父打交道了。给我拿个大号的羊皮酒囊,穿上紧身背心,再拿本书。我宁愿要这些东西。因为,它们还没学会伸手要钱呢!’你知道,这是因为欧达乌德手头很紧。紧得就像贴在屋子四周的糊墙纸。不是我说他们的坏话。那些神父们这事上要一先令,那事上要六便士。要果一夜,就得付他一镑。我知道他的弱点,便说:‘好吧。’他说:‘给我倒杯朗姆酒。神父和酒二者不可得兼,如果必须放弃神父,没办法也只好如此。’他难受得浑身冒汗,身上的汗毛连一根也竖不起来了。欧达乌德是个汗毛很重的人。”
现在这段路上的树木变得相当稠密了,乌云也比以前更加浓重了。它们仿佛经过一番密谋,笼罩着、包围着这辆小小的马车。马车爬上一道山坡,显得孤孤单单。
“可他还是没死,”欧达乌德太太说,“尽管说了那么多不尊重神父的话。我可不愿让他死。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因为,帕克太太,有的人选择一条这样的道路,有的人却选择另外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