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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爬越高,她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男孩的嘴巴和爸爸的嘴巴一样,他吻着大理石座钟的钟面,或者正在睡觉。她依旧站着。然后,雷真的走了。或者是暮色降临了。炉膛里什么东西在燃烧。
在寂静的冬天的下午,当她坐在她侍弄的那些花草中间想这桩事情的时候,总是纳闷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在不同的下午,她总是得出不同的结论。
这年冬天,艾米·帕克接受的第二次访问和雷的造访性质完全不同。这次访问虽然没有伤害谁的感情,但也让人心神不安。这是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艾米·帕克不再喜欢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了,除非她自己扮演出人意料的角色。甚至出乎意料地被镜子里面自己的映像看着,她也不愿意。我难道就是这个样子?她问自己,然后就试图回想起自己从前那副模样。但总是模模糊糊。
不管怎么说,塞尔玛来了。她是在某天下午开着汽车来的。平常她就是这个时候来。
塞尔玛进来,问道:“你好吗,亲爱的妈妈?”
就好像她以为妈妈正在生病。
“我很好,谢谢,”老太太说,开始变得尖刻起来。
塞尔玛穿得很漂亮。她的衣着从来不怎么引人注目,虽然她衣服的质量很讲究,但并不扎眼。现在,在她的母亲看来塞尔玛打扮得特别漂亮。
“我带来一位朋友,”塞尔玛·福斯迪克说。“她非常想见见你。”
老太太觉得,这一定是个最不诚实的朋友。
“什么朋友?”她不无疑虑地问。
“是一位太太,”福斯迪克太太说,“是我的朋友菲希尔太太。”
一位不诚实的太太,这就更糟了。老太太一直很不明智地坐在那张很深的椅子里,现在站了起来。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就连这样站起来,她都累得气喘吁吁,觉得十分困难。
“哦,你不用着急,”女儿说。她很想给母亲套上枷锁,喜欢把别人置于她的控制之下,然后,恩威并施。
“我带来一盒小糕饼,用不着这么忙乎了,”她说。
艾米·帕克说:“到了我的家,我就该烤一炉嘛。你看她是喜欢吃南瓜饼,还是喜欢吃一般的烤饼?”
“我可说不上,”塞尔玛·福斯迪克说。“其实根本就用不着烤嘛!”
“可她是你的朋友。”
“友谊不是建筑在烤饼之上,妈妈。我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
这可叫人大惑不解。而且这位菲希尔太太显然正走过来。从容不迫,充满自信。
“我可以进来吗?”她问道。
她走了进来。
菲希尔太太已经很老了,或者也许并不怎么老。很难说清她到底有多大年纪。反正她不年轻了。
“帕克太太,我们打搅你了,”她说,脸上现出一丝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微笑。“我看得出,你不喜欢出乎意料的事。我也不喜欢。至少在小事上是这样。不过,如果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喷发,浓烟滚滚,火焰熊熊,那就让它出乎意料地喷发吧。这是令人振奋的。”
她的嘴唇很红。
这情景让塞尔玛·福斯迪克不快。她先前的疑虑又袭上心头。她知道她原先的疑虑被证实,很不高兴。她情愿牺牲她的母亲,而不愿牺牲她的朋友。
“那么,你请坐,”艾米·帕克说。“我去弄点茶。”
“谢谢,”菲希尔太太说。“要多喝好茶。这一点我敢于承认。我自个儿待着的时候——在我这样的年纪,有时候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我总能把那一壶茶都喝光。”
一副不大的裘皮手套掉在她椅子旁边的地板上。实际上这副手套是紫貂皮的,可是菲希尔太太故意做出一副忘记了的样子。
塞尔玛却不能视而不见。她跑过去拣起来,用刷子刷了几下。她为朋友的大胆和她自己的缺乏勇气而激动得发抖。当然了。对于菲希尔太太,这种把戏早已是轻车熟路。而且,她的派头比富有者还要富有,她是可以担得起这种“忘记”的。
“我去弄些烤饼来,”艾米·帕克说,她不再瞅自己的房间了,而是望着某一个舞台。舞台上令人销魂的女演员们一边说着一出戏里的外文台词,一边各就各位。
菲希尔太太熠熠闪光。
“烤饼?我们还敢吃吗?”她问福斯迪克太太。
可是塞尔玛已经忘了该怎样回答。在这间屋子里,她似乎扮演了两个角色,在掷骰子玩。她手足无措了。
“怎么?”帕克太太问。“莫非不允许你们吃烤饼吗?”
“哦,”菲希尔太太说,“这是身材问题,人总是要考虑身材的。”
她的皮肤于巴巴的,有半边脸不时抽搐几下,上面有一片显得很粗糙。不是粘了锯末,这是不可能的;更像是脂粉和汗毛在某个痒痒的地方粘在了一起。不过菲希尔太太没有什么侥幸心理,她甚至在福斯迪克太太的母亲面前也总是把没毛病的那半边脸冲着人家,而将这个“瑕疵”隐蔽起来。这样一来,她看起来就宛若一尊易碎的侧面像,活像她胸口别的那只鹦鹉——那是一枚非常精巧的旧式金胸针。鹦鹉的尾巴镶着闪闪发光的珐琅,眼睛则是红宝石。一条拴在小腿上面的金链子连着一根黄金做成的“栖木”。
帕克太太看见这枚胸针,就像许多孩子那样,走上前,说道:“啊,天哪!这真是枚漂亮的胸针。太可爱了!”
菲希尔太太抬起眼睛。那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在这种赞美的影响之下,她的皮肤又充满了活力,嘴唇也变得湿润润的。那种魅力又开始起作用了。她对帕克太太微微一笑。
“胸针?是呀,”她说。“不过说起烤饼,我还真喜欢吃呢!哦,吃许多许多你做的烤饼。”
因为她早就懂得调情卖俏,对方的性别并不很重要。
艾米·帕克想,这样的热情可能会传染给别人。
“你知道只是一般的烤饼,”她说,转动着她那只很不秀气的戒指。
福斯迪克太太颇为尖刻地笑道;“你会成为我妈妈的终生朋友了。”
这位皮肤像白垩一样的妇人对自己的优雅不满起来。她变得肩头瘦削,两手修长,一双脚则无懈可击。任何人对于她的赞美,在她看来都是当头一棒。因此,她坐在那儿,用舌头舔着嘴唇。她的头发在帽子下面露出一个个发卷。由于年纪大了,这些发卷好像洒了一层粉末,而那顶帽子又使她显得很不入时。她的皮肤变成乳白色,不是不健康,而是有点神经质。而所有这一切并没有惹得她不快。
“去吧,”她急匆匆地说。“烤饼去吧,我来找几只杯子。”
“我用不着别人帮忙,”艾米·帕克说。“什么忙也不用帮。”
她突然生起气来,尽管连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了什么。
“古怪的老东西,”母亲走后,福斯迪克太太说。
“相当可爱,”李希尔太太叹了一口气说。她已经松弛下来。
她正在这所属于别人的房子里四处张望着。
“还有这所房子。这才是真正的房子。看到人们实实在在地生活,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亲爱的,你带我来这儿,我太感谢你了。”
塞尔玛·福斯迪克不禁纳罕。她可一点儿也不高兴。
“这是间极其简陋的小屋,”她说。
“没有简陋这回事,”菲希尔太太说。
“可是我曾一度憎恶这种房子。”
“当然,人们对自己熟悉的东西总是横加指责,”菲希尔太太说。
她歪着脑袋。她对她的朋友几乎是正中要害。
“丑陋的家具也可能最为有趣,”她微笑着继续说。“因为有一种真实感。”
“你莫非对什么都感兴趣?”塞尔玛生气地问。
“哦,可不是,”菲希尔太太说。?人必须对周围的事物感兴趣,否则就要生出厌烦。”
福斯迪克太太被这位令人赞美的朋友的喋喋不休搞得连气也喘不过来。她说,尽管母亲发布过不用人帮忙的“命令”,她还是要到厨房去看看饼烤得怎么样。她被那个并不存在的自我驱赶到走廊里。她非常不快活,因为她出卖了自己的母亲。
她站在一张桌子旁边,桌子上面放着一只带条纹的和面粉用的盆。她身上沾满了面粉。
艾米·帕克没有说话。
她和着做烤饼的面粉。
喘息着。
她独自待在自家厨房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一直拼凑着这位来访者留给她的那些闪闪发光的零碎印象。这些由她的言谈以及珐琅胸针造成的印象如同细雨飘洒下来。可是她正揉面团,没法对此做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