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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怀特:人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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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茶壶放到炉子上,”她说,“弄杯茶喝吧,斯坦。”
  他从正读着的那张报上抬起头。因为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夜晚的寒气,双颊红朴朴的。他本该问个究竟,可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他说:“谢谢,艾米。我不想喝茶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喝杯茶会让你暖和一些。”
  他笑了,心里啥都明白。
  “我够暖和的了,”他说。
  她意识到,斯坦也许知道许多东西,可是他永远不会讲出来。
  “那我喝一杯,”她说,“光我自个儿喝。”
  她把黑色的壶放上去。
  斯坦又回头读那张报纸。报上写的所有的事情都被电灯光照得通亮。此刻他还没有受命于天,去走那些完全陌生的道路.两个人不会在一个完全相同的时刻都迷了路,要嘛就会相互找见,并且得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第 二十 章

  帕克家的花园几乎已经“全面占领”了那幢房子。那花园杂乱无章,帕克太太常常兴之所至,栽上一株她在哪儿看见又急切地想得到的灌木,种上却又往往把它忘了。然后说不定哪天那玩意儿突然长出来,不断排挤着它的“左邻右舍”。这花园里所有的花儿、所有的叶都纠缠在一起。灌木丛似乎都是在对方的枝头开花。有时候,帕克太太从屋里出来,不耐烦地拨开花枝向外面眺望。因为长年在太阳底下干活,她皮肤黝黑,眼睛周围早已布满了皱纹。她皮肤粗糙,树枝、灌木的细枝经常挂住她的头发,甚至揪扯下来。有时候弄得一团糟。可是你能怎么样呢?她用戴着一只暗然无光的戒指的黝黑的手忙不迭地从树枝上撕扯着,拢到脑后。她的手相当硬实,但挺好看。人们都愿意多看一眼。
  也愿意多看她一眼——当她从每个夏天总是落着一层尘土的夹竹桃的枝叶中望过去,或者当她分开一丛丛茶树,寻找把叶子粘连在一起的幼虫的时候。有时,帕克太太望着路上走过的人们。不过现在她不跟他们搭话了。她不那么爱说了。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沿着那几个台阶,走回到她那幢房子里,旧羊毛衫好像是箍在她那宽厚的身板上。她当然是腰粗了,屁股也大了。她一直走回到她那幢房子里,俨然是一位幽居独处的妇人。她回到这座光线幽暗的房子里,它跟这座花园、跟它置身于其中的景物溶为一体,无法分开。
  这所房子从来没有名字。起初是不需要,人们都管这儿叫“帕克家”,后来就一直延续下来。杜瑞尔盖以至这周围的几个区没有一个人能想象出这儿不是“帕克家”。对于它的存在,谁都认为是理所当然,因此也就不再多看它一眼。许多人都认为它丑陋。不管怎么说,这是幢黑乎乎的老房子,盖的时候没有什么计划,不过是随意而行。
  不过帕克先生把这儿收拾得有条不紊。他把排水沟清理得干干净净,把木制的门廊、墙壁刷得漂漂亮亮,被白蚁蛀坏的木板都及时更换。他是那种兢兢业业的人,慢慢吞吞,块头挺大。他总是从那群奶牛中走出,沿着山坡上来,或者犁开一条条垄沟种玉米。要是想起来,他就戴上眼镜,是那种金属架的小眼镜。这是为了治一直折磨他的头痛病而配的。眼镜真是个讨厌的东西,还打碎过,有一个地方他用蜡线修了修。可是渐渐地,它开始适合他那张胜了。他手里提着奶桶走上山坡,朝人们,甚至过路的陌生人点头致意。这样也就消磨了一天的时间。大伙儿都喜欢他,一望而知,他是个老实人。
  有一年冬天,家里没多少活儿可干了,俾坦·帕克就去帮乔·皮博迪修篱笆。小皮博迪早就买上亨根福德这块地了,只是一直没能把它整理好。他总是出事儿。有一年跌断了腿,又有一年被一头公牛撞伤了。后来又是他的岳母生病。她心脏不好,他们不得不把钱花在专家身上。乔·皮博迪是跟他的一位表妹结婚的。因为那时候,这周围再没有别的可以嫁给他的姑娘。不过,她是个好姑娘,很健壮。他们在和岳母隔开的、用麻袋布傲的帘子另一边生儿育女。她们也很拖累乔·皮博迪,尽管这是暂时的。他是个“乐天派”,总是那么快活。事实上从来都没人想到过要可怜他。
  不过,斯坦·帕克有时候过去看看他。因为小皮博迪总爱找他帮忙,向他请教。因此,老头儿很喜欢这个小伙子。这种忘年之交使他沾沾自喜,也使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就在斯坦·帕克按照约定,拿出自己的撬棍擦着——因为他不喜欢用别人的工具——准备去帮助修理篱笆的时候,妻子走过来,说道:“你打算去乔·皮博迪那儿吗?”
  她两手插在羊毛衫的口袋里,站在那儿看着丈夫擦工具的时候,这话与其说是提问,还不如说是陈述。斯坦·帕克没有答话,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认可——时至今日,她已经学会这样理解斯坦了。
  一年或者两年以前,艾米·帕克很为这种关系气恼。她抱怨那年轻人不会大大方方地跟人说话”只会侧着身子在旁边站着。这是实话。小皮博迪在他朋友的妻子面前总是羞羞答答。于是艾米·帕克开始讨厌他鼻子的形状,也开始对他年轻的妻子说三道四。哼,她呀,不就会生个孩子嘛!她说。
  “你不喜欢他,这为什么?”斯坦·帕克问。“他又没碍着你。”
  “我不是不喜欢他,”他的妻子惊讶地说。“而是没法跟这种人接近——要是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话。”
  丈夫全然不知。
  于是艾米·帕克想起那天乔·皮博迪系的那条蓝领带。她一直不能原谅他戴了那么一条领带。那是一种男人们不该佩戴的、过分明快、让人指责的蓝色。要嘛就是在那时候她不习惯那种蓝色。是她的不是。
  “我没有什么要责怪他的,”她直截了当地说。
  不管怎么说,她的丈夫仍然常到皮博迪家去。就像大多数情形最终总得接受一样,艾米·帕克过了一段时间也就对这种局面认可了。
  “我不给你带午饭了,”她边看丈夫准备工具边说。
  “好吧,”他回答道。“我要是带饭,他们会不高兴的。”
  她望着他的脑袋。啊,她在心里说,我喜欢他。这比爱更让人愉快。
  等他直起腰显然要走的时候,一股因他的一举一动而产生的巨大的柔情充溢了她的心。她用袖子拂着他,说:“你就不吻吻我了?”
  他笑了,用干巴巴的嘴唇吻了吻她,动作很有点笨拙。
  因为她的嘴唇比较湿润,她就认为她更多情。她甚至爱他。她当然爱他。爱他扛着沉重的工具从院子里走出去的那副样子。
  然后艾米·帕克就看着丈夫发动那辆不知是换了第几辆的旧车,看着他挺直腰板,驱车而去。尽管她激情满怀,或者正因为她激情满怀,安溢与宁静确实降临到这幢房子。她很高兴这房子里只剩下她自己。她有条不紊地、很卖力气地擦着那些木器家具,直到这些已经陈旧的红木家具在冬日里熠熠闪光。她向窗外眺望,看见阳光下闪耀着的草和山腰里刚抽出枝条的金合欢树。至少眼下除了已知的东西,她别无他求。
  在这个安静的早晨,大伙儿都坐在家里自在逍遥——在平静的冬天,有时候这也是可能的。斯坦·帕克在通往皮博迪家的那条石子路上颠簸着,也因这安静的早晨而高兴。他经过许多熟悉的地方。孩子们没有认出他,母牛直勾勾地望着他,一只光彩夺目的公鸡飞上屋顶,站在那儿显示着它的壮美。
  汽车终于到了皮博迪那儿,这位青年农民钻出一家人住着的那间棚屋,从小孩儿、狗,以及一片哭闹和吠叫声中径直跑过来。这两个男人役怎么浪费时间,就踩着草地上的露水,腿脚麻利地向一部分篱笆已经竖了起来的那块土地走去。
  他们很快就开始工作了。两个男人翻起红色的土壤挖坑,栽杆子。狗伸长鼻子在草丛中嗅着找兔子。小皮博迪因为邻居不要工钱来帮他的忙,觉得自己应当加倍努力地干活。他真想什么活儿都自己干。
  “给我那把铁锨,斯坦,”他扔下撬棍说。
  可是斯坦·帕克不喜欢这样。他操起铁锨,扔起土来。
  他们就这样你争我夺地于着。
  天开始变热了,他们也干得气喘吁吁。一只老鹰黑色的身影慢慢地滑过辽阔的天空。小皮博迪脱了衬衫,往手心吐了口唾沫,越发起劲地干起来。
  斯坦·帕克仍然穿着衬衣。他看着年轻人的身体。年轻的裸体所具有的自信与忘我它都具备。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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