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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每次住宾馆的纪念。每只鞋上都印有某某宾馆的烫金字样。他给』L家宾馆搞
园艺设计,房间里吃的喝的他一样不敢碰,一碰就会从他的报酬里碰掉一个相当
的百分比。只有这拖鞋白给,今天拿,明天再给。拿白给的东西老柴不认为是贪
小便宜。
老柴转念又认为穿拖鞋很不妥。沃克太太随时会顺着那十级木楼梯走下来,
看望他。房东和房客假如在整个交道中只见一面,那也该是今天。她不像是那种
对穷房客不屑一见的女房东,她把迎接他很当回事呢。他马上系好皮鞋,站起,
延伸着自己极有限的挺拔。怎么可以穿拖鞋?头次会晤,在沃克太太面前的是个
半老汉子,穿着寒伧,脚下还是一双公有制拖鞋!
老柴走到浴室,用两根手指刨了刨头发。镜子特别亮,老柴发现只有这么亮
的镜子才照得出他额角一小片淡色的老年斑。它们是老婆跟他离婚后出现的。老
婆把他办到美国,给了他两千块,就走了。连一觉也没跟他睡。他一直配不上这
个老婆的,跟她过的十几年、睡的十几年觉,都该算他白赚,都不该是他名分下
的,他名分下不该有这个能干、高头大马、不丑的经济学硕士老婆。
“最后一次……”他对老婆低声下气。
老婆差点把他踢下床:最后了,还想再赚一次?!老婆走得非常理粗:我又
不是跟别的男人走的。
恰是这一点,最让他想不开:不跟别的男人,何苦要走?难道我比“没男
人”还次?!
现在都好了,老柴也习惯了没女人。每天晚上5点到ll点,他在一家餐馆
做送外卖,白天他上三小时成人大学。学到哪算哪,老柴没野心,而且跟找女人
相比,上学本身是次要的。
老柴认为自己在48岁的年龄上模样是不坏了,没有胖也没有秃,几颗老年
斑,这样刨刨头发可以遮上,成人大学坚持上下去,总会找着个女人。
一下想到了“标准”。他究竟哪一点合这个年轻(说不定也貌美)女房东的
“标准”呢?都是些什么样的“标准”?老柴知道一些,比如,标准之一是非艺术
家。艺术家糟蹋环境、闹,白天睡晚上来灵感,吸毒、长头发、爱乱招女人进来
等等。标准之二是非年轻人又非老人。之三呢,是非女人。
标准之四是关键时刻能忠实勤恳地帮助沃克太太。
什么是关键时刻呢?老柴想,左不过是挪家具、搬重物的时刻。
150元,老柴一想到就一阵幸福。所有窗子都大半截在地面下,偶尔掠过路
人形形色色的鞋。又有什么关系?毕竟只要一百五哇。老柴还从女邻居那儿得到
规定:只能在早上7点和下午4点用厨房(老柴的地下室没有炊事设备)。每天
早上7点把全部植物从露台上搬进来,下午4点再搬出去,每星期三给植物们浇
水,每星期日清早去买份报,放在客厅沙发上,老柴对这些条件都“yes”得爽
脆极了。
后来发现他被应允上楼的这些钟点,是从来见不到沃克太太的。有一次他在
上到楼梯的最后一阶时,听见大门响,她正巧出去。老柴紧追几步,趴在门的彩
色玻璃上往外看,又只赶上一声车门响。老柴认识,那是乔治的车。老柴突然觉
得趴在玻璃上,望着车一阵轻烟而去的自己有点惨。
老柴从玻璃上将自己撕下来,钝着眼神,向四周看。沃克太太并不特别阔
绰,客厅的陈设都旧了,看得出十分精美的拼凑。木框缎面的一套沙发,颜色败
到最顺眼的程度。地毯是浅褐色,呈着细致古雅的东方图案。到处都是灯,每盏
灯只光明很小的一个局部。老柴走过去关掉两只沙发夹角间的灯,他受不了白天
点灯的恶习。美国电比中国便宜,就不是恶习了?一本书敞开放在灯旁,他合上
了它,却又看见一张纸巾在书的下面。纸巾被轻微地揉过,褶皱那么朦胧。还有
些朦胧的湿润,还有一晕浅红。他将纸巾凑到鼻子上,气味很不具体,但存在
着。
老柴发现自己捧着带朦胧气息、潮湿和色泽的纸巾在发怔。他忙扔下它,走
开,却又马上折回来,将那灯拧亮,书打开,纸巾搁回原位。不懂为什么这纸巾
就让他狠狠地心乱一霎。从这纸巾上他似乎对沃克太太一下子窥视太多,他不愿
她发觉这个窥视。
但那纸巾上的红影和湿意,使他几乎看见了那只揉着它的手,由此延上去,
臂、肩、颈,再延上去,是涂了浅红唇膏的嘴唇。
他想把神志岔开,便走到窗前去望马路上的人。这是下班时分,人多了,女
人也多。都是些涂l3:I红的女人。他发现口红的色泽是按年龄由浅至深的,女学生
的唇色几乎是粉银色,而胖大的老女人,都有浓得不透气的一副红嘴唇。
就是说,沃克太太非常年轻。
窗房的钢琴从未响过。上面有几个镜框:一对老夫妇,一对不太老的夫妇,
还有一个年轻男人。沃克太太的祖父母、父母、丈夫,老柴猜。丈夫是出远门还
是离异?或者干脆死了?管它呢。最大的相框里是一大群女学生,毕业相?每人
都在大笑,笑是那么透彻,让看相片的老柴也渐渐跟着笑了。那个最苗条含蓄的
黑发姑娘是沃克太太吗?老柴又想,管它呢。
老柴搬了所有花和植物到露台上,无意朝一个窄窗H瞄ltl曼。这窗今天竞开
着。老柴顿时明白它总是关闭的原因:这是浴室。
浴室整个是淡绿的,一个极大的淡绿浴池,是椭圆形。浴池上方琳琳琅琅
的,细看原来是一些女人的小物件垂吊在NJL。两条粉黄的内裤,肉粉色乳罩,
浅紫水蓝的手绢,淡白、银灰、浅棕的长丝袜藤萝似的垂荡着。老柴从未注意到
女人的内衣会如此好看。怎么老婆没给过他这感觉呢?老婆一向把内衣晾在卧室
里,她说要脸的女人不把这些东西示众。他当时觉得挺碍观瞻,那些牵牵绊绊的
东西活像用过而洗不净的手术绷带。
怎么会这样好看呢?斜斜地、有致无致垂吊了一杆,每丝小风都摆弄着它们
的剔透和精巧……
老柴的嘴半张了许久,一口气衔在那儿,忘了吐,直到舌头被风吹干了。
想到这些细致透顶的东西里会裹着个怎样的女人,老柴猛地缩回舌头。啊
呀,坏了。他三下两下搬完花盆,又跑到厨房灶台上去煮面条。灶台上放了只白
瓷盘,端正地盛了块自制核桃蛋糕,似乎是给老柴的。老柴却不敢认为是给他
的。面条刚起锅。门外传来一男一女的谈笑。
老柴慌得差点泼掉那一碗面。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一~沃克太太终于要出现
了。若在一小时前,他会准备一个得体的笑,不卑不亢等在那里,然后打招呼、
寒暄。现在却不行了,什么因素使他做不到那样了,仿佛他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女
房东突然间接近太多,并且是单方面的不够磊落的接近,他坦荡不了了。他担心
这个不坦荡会被她识破。
老柴在沃克太太和乔治进门的一瞬间下楼去了。
许多天老柴都在懊悔他那天失却的机会。当晚他下班回家,见自己楼下餐桌
上放着那盘蛋糕,还有张小笺儿:“请尝尝,这一份是专门留给你的。”老柴马上
觉得自己太捕风捉影,沃克太太把房东房客的关系处理得很平淡也很正常。她似
乎还在楼下逗留了一会儿,沙发旁~只放编织的竹筐被拖出来了,几根线头缠得
缤纷一团,耷拉到筐沿外。沙发上的装饰靠枕也被撂到了一侧,她是半卧在这一一
撂靠枕上的。能想象她的姿态多舒适慵懒,老柴略蹙眉笑了。男人对自己纵容的
女人都这样笑。他想沃克太太原来并不太整洁,头次为迎接他整洁了那一回。
这时老柴站在一家大客厅里等小费,突然想到,那天沃克太太倚在那儿,倚
着编织着,也许是为等他回来。是不是等他呢?是不是她时常到他楼下转转、看
看、顺便等他一会儿呢?这一想,他连小费也数不清了。
老柴回到餐馆,那个东北女生小胡问他:“走吗?”
他才想起,上礼拜约了小胡一同去看电影。小胡除了人不漂亮,什么都漂
亮。风衣比店堂里吃饭的女顾客时髦多了,浅栗色,没…1:ⅡJL;,旧金山的雾里,她
行走如起航。
在电影院车场停了车,老柴拉拉小胡手。小胡把脸倚到他肩上。老柴开始亲
她,边亲边想,小胡小胡,不过你自己叫叫而已了。小胡的裙子又窄又短,老柴
手大,怎么也伸不进去。小胡很合作,刷一下撕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