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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弟哈哈笑着走过去。
苏凤池点上一根烟,吧吧地抽,兴致被宝弟冲淡了,从宝弟想到引弟,从引弟又想到李虎仁。
那天李虎仁把他请去,鬼鬼祟祟地把自己的遭遇说给他,求他给“破一破”。
“我看得真真的,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李虎仁心有余悸地回忆,“是不是……”
苏凤池对他的潜台词心照不宣,口吻严重地说:“老李,我看是那个女人阴魂不散,找个合适日子,破一破。”
李虎仁连忙说:“花用什么,你尽管说,唉,也怨我那会儿一时糊涂。就种下祸根了。”
苏凤池说:“人也死了,还提她干甚? 只要请个神镇住她,就平安无事了。”
李虎仁塞给他五十块钱,一条烟,让他千万收下。
苏凤池借水行船,就收下了,他明白,成波女人死了,以后,死口无对,他在李虎仁心目中,也失去威慑力。这也是他李虎仁心怀鬼眙,自作自受,不要白不要,以后给他财物的机会恐怕也不多了。
但是,也有美中不足,使他心神不安,又不便对人明言的事。
苏凤池那天一觉醒来,发现脸上的手绢不知去向,找遍了角角落落,也没发现踪影,这使苏神官心惊胆战,汗毛直炸。
这可真是阎王叫鬼捉了。
这块手绢来的蹊跷,去得奇怪,难道它真是什么鬼怪的东西吗?
苏凤池被它搞糊涂了,也碰上自从他当阴阳以来,最神秘的事件。
他没法对别人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否则他就不攻自破,成了芨芨滩上的一个笑料,从此,饭碗也就彻底砸了。
花手绢带给他许多遐思远想,他甚至把村子里几个年龄相当的寡妇过了一遍,企图从中筛选出个可以把手绢留给他的人,但数来数去,不是不够风流,就是有贼心没贼胆,不大像。
早年也打过个把伙计,那都是遥远的记忆了,不是儿孙成行,就是已成故人,她们绝不会同他共温旧情的。
苏凤池对手绢很费了几番脑筋,仍然莫名其妙。
可以肯定的一点,他认为,手绢绝非幻影,他还用它包过哥哥的钱,在枕头上,脸上,放了好几天呢!
但他难以理解的是,它怎么忽然又失踪了? 明明在自己脸上盖着嘛,他爱闻那上头女人的气味。
一觉醒来,手绢无影无踪。
刚才,刘村长一句玩笑,又勾起了他的思绪。
他决定,这几天有意识地晚点回家,也许,那个对他情有独钟的精灵,还会光顾他那破家的。
苏凤池的思绪,被苏凤河几个人的到来打断了。
他们是商量盖学校的事,一忙罢秋,就该动手了。基础放好就出去揽营生,旗里已经给他们打开了点局面。
苏凤池说:“大哥,学校盖在哪儿? ”
他是出于职业敏感才这样问的。不论谁家动土,都少不下他这个阴阳,把地脉,看风水,定方位。
苏凤河说:“就在原先大队部跟前。”
“那可不行。”苏凤池弹掉烟灰,阴沉着脸说:“离白茨圪旦太近,阴气逼人,对大人娃娃不利。那儿又有坟滩,来来往往,难免撞上什么,前几天,成波女人死的时候,李虎仁路过那儿,就碰上了鬼,鸳鸯鬼——一对对! ”
“李虎仁,他咋碰上了? ”
苏凤河没吱声,别人七嘴八舌头议论开了。
苏凤池的精神来了:“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碰上一回就管够了。老李他人模样都变了,过几天,我给他请神,破一破。”
人们一想,真的发现,今天李虎仁没有来吃汤糕,可见苏阴阳并非空穴来风,信口开河。
人们沉默了。
苏凤池又说:“不看风水就动土,犯了土地神,就要出乱子。”
“我看,成波女人的方向埋得就不对头,才叫李虎仁碰上了。”苏凤池振振有词。
苏凤河听不下去了,皱皱眉头说:“凤池,地点是村委会选定的,你这不是拆大家的台吗? 甚时代了,还鬼呀怪呀! ”
苏凤池满不在乎:“哥,我这可是为了大家好。”
苏凤河朝他一摆手:“你去看看,饭闹得行不行……”
苏凤池怏怏地出去了。
他来到春灶跟前,海海他们和白白、从从、月果,都手忙脚乱,蒸馒头,熬烩菜。苏凤池指手画脚,吹毛求疵一通,年轻人们故意跟他抬杠,他吹胡子瞪眼,一会儿说馒头碱大了:“你们闻闻,像尿上了一样! ”一会儿又说,“锅底的肉巴住了。”
年轻人笑得前俯后仰,他气得没办法。
赵友海说:“苏大爷,你乖乖地歇缓着去吧,我们又用不着阴阳! ”
苏凤池眼一瞪,呵叱他:“阴阳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
友海笑着说:“哎呀,大爷,我不是口口声声叫大爷吗? 阴阳是个职称,眼下时兴叫职称,我想闹还闹不上呢! ”
人们哄笑起来。
二青和宝弟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俩明白的眼色,被丕丕看见了,就说:“苏大爷,不要理他们,他们不知道尊重人才,我说,你老回家去,说不定,能碰上个美人呢? ”
苏凤池一愣,被人说到了心虚处,不免老羞成怒:“放屁,简直没了王法了。”
大家又说又笑又劝,总算把他推到树荫凉下去了。
这个下午,苏凤池很沉闷,他感到,自己在芨芨滩的地位岌岌可危了,刘改兴不比田耿和李虎仁,后两个领导,嘴上说不信不信,可心里头对神鬼还是敬畏的。刘改兴是表里如一,并且言行一致,这就从“政治上”动摇了他的威望,一连几件重大事件,刘改兴根本不把他这个神官放在眼里。
这茬子年轻人,虽说有老人们在影响他们左右他们,但毕竟念过书,有文化,有头脑,对他那一套不完全热衷,有时为了顾全父母的面子,敷衍一下,也是“有奈出于无奈,瓜皮当了咸菜”。
苏凤池心头漫过了一阵日暮途穷的悲凉。
他就这样度过了晌午,等到了大会餐的时刻。
几盅烧酒下去,他叉陕活起来。
人们放开吃喝,划拳打杠子,喧哗声、碰盅声响成一片。
苏凤池和刘改兴打了一次通关,口齿不清地说:“刘、刘改兴,不,刘村长,你老、老弟,手下留情呀! ”
刘改兴也不去认真听,拧住他的耳朵,灌了他一大盅,苏凤池呵呵笑,几乎栽倒。
酒宴一直进行到午夜才散,年轻人们仍然不走,要闹大青的洞房,上点年纪的男人和女人们都陆陆续续走了。
真是家家扶得醉人旧,满村飘着酒肉香。
只有这种时候,才使芨芨滩又沉人甜美丰足的“吃白面烧红柳”
的昔日富裕中。
苏凤池跌跌撞撞走着,山曲儿也跑了调,他像从烧酒瓶子里头拽出来似的,东倒西歪。
人家红火满家家人
我好比孤雁入不了群
他人醉心可不醉,对兄嫂办的事很满意,长了苏家的志气,欠下点债也不怕。芨芨滩人很有点“借上娃娃过满月”的豪壮气概。
来到家门口,苏凤池突然又想起了白天的心思,就扶住墙站下,他希望奇迹再次出现。
为了稳住神,他抽上一支烟,听着赴宴的人,在这儿在那儿,长一句短一句地抖着不成调的山曲儿。
烟抽完了,苏阴阳也完全清醒了,他推开吱吱嘎嘎响的门,还没点灯,就感觉到屋里不同往日。
那种呛鼻子的腐败味、耗子味变成了清清爽爽的气息,还飘荡着丝丝女人的气息。
苏凤池十分惊疑,连忙把煤油灯点上。
他的眼睛恐惧地睁大了,但随即又安定下来。
屋子里收拾得井然有序,打扫得干干净净,破则破矣,显得富有生气,绝不像“一个人饱了全饱了,拉下圪旦偷跑了”的光棍汉的住所。
尤其使他吃惊的是,他那只经常饱一顿饥一顿的铁锅,还冒着袅袅的热气,掀开锅盖,一碗烩菜,一块雪白的蒸饼,温在热水中。
“这……”
苏凤池目瞪口呆。
偶尔向炕上扫一眼,他的心就揪到了舌头下面:那块花手绢,赫然在目,盖在他那只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枕头上。
但他有了前两次的教训,这次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狼狈逃窜,而是先关上门,再点上烟,坐在炕头上,认真研究这件事了。
花手绢失而复得,这就肯定,事出有因,绝不是他的幻觉或者臆造。而且,这回更进一步发展了,拾掇了家,还留下了吃的,不论这是人于的或是鬼干的,都没有恶意,没有要害他的迹象。
“好心……”‘首先,苏阴阳十分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