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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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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情相当沉重,烦闷,从从的失足,他痛心疾首地惋惜,正当她含苞欲放的时候,正当大地春光明媚的时候,她过早地吞食了苦果。
    更使他气愤的是,李宝弟果然不出所料,不肯就此松手,李宝弟毫不害臊,找到学校里,向他兴问罪之师。
    对李宝弟,水成波一向不看重。念书那会儿,他的捣乱闻名遐迩。老师,特别是女老师们对他束手无策,惹不起也躲不起。李宝弟仗着父亲是一手遮天的大队长,为所欲为。
    冬天,他把暗淡的可仍然烫手的炭块放在粉笔盒里,让老师在拿粉笔时烫得大喊大叫;夏天,他把青蛙设法装入女老师的衣兜里,正当同学们聚精会神地听讲,忽然蛙鼓长鸣,老师大惊失色。
    类似的恶作剧,举不胜举。
    李宝弟只怕一个人,就是水成波,这个经常板着面孑L 的老师,不在乎他老子的权势,把他押解到李虎仁面前冷冰冰地说:“不能光养不教育哇? 人又不是牲口! ”
    李虎仁脸铁青,又不便发作,等老师走了以后,就大打出手,拿宝弟出气,因为这样,李宝弟才不敢在水成波头上尿尿。
    初中还没毕业,李虎仁门路广,叫他进了军队,本意是让他受受约束,改邪归正,但事与愿违,宝弟在部队里恶习难改,而且变本加厉,中途叫人家清退了。
    他姐夫虽然有点权,疏通一下也能为他安排个干的,但终因劣迹昭著,没有一个单位肯收留。
    自从广州之行碰得焦头烂额,他又破罐破摔,喝乐果,跳排干,赌博,出尽了洋相。
    水成波对他了如指掌。
    他居然找上门来了。
    “水老师? ”李宝弟斜着眼说,“好个成波,学生亲老师也还吃劲儿哩! ”
    水成波很镇定地说:“宝弟,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明白点人事了! 你要不怕丢人,我也没有怕丢人的,咱们去你父亲面前谈谈也好。我还得去城里跟你姐姐姐夫沟通一下,他们身为国家的干部职工,怎么教育人的? ”
    “从从跟人睡觉,也是我姐教的呀? ”李宝弟嘿嘿地笑,又吐口水又晃大腿。
    “这问题更严重了。”水成波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只不过顺着话往下说,“那是教唆犯,懂不懂,要负法律责任! ”
    “什么? 要我姐上法院? ”李宝弟腾一下跳起来,气焰削减了一大半。
    水成波冷笑着说:“只要你想看红火! ”
    李宝弟悻悻地走了。
    没想到,从从还真干出来了。
    水成波听了从从的诉说,难过到今天。回到家里,他感到不同往日,打扫得干干净净,锅里还温着饭菜。她告诉他,从从来过,忙了一后晌,还给她洗了脸。
    水成波心头一热,又抱愧地对女人说:“要是你能起来,哪用从从帮忙? ”
    女人转着泪花说:“成波,我看得出来,那女子待见你。从从是个好女子,我真对不住你,叫你没当过一天男人……”
    女人哇地痛哭起来。
    成波拉住她枯瘦的手安慰她,门外有人叫他:“成波,在吗? ‘’
    他一听就怔住了,是田直的声音。
                                    2
    方形炕桌,红油漆光可照人,上面涂画着俗不可耐的花鸟鱼虫。
    它下面是几片雪白的羊毛毡。
    炕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炒菜:过油肉,煮鸡蛋,烧茄子,炖猪肉,还有几样凉菜,也还算讲究,其中的猪耳朵、口条,还是从城里买来的。
    酒是河套二锅头,历史悠久的地方名牌。
    要不是田直以十分肯定的口气向他保证,今晚到他哥哥家去“坐一坐”的人中间有刘改兴,水成波无论如何是不会来的。
    借口很简单,女人还没吃饭呢!
    其实,成波已经知道,从从替他侍候过了女人,她吃过了。
    “成波,上头一个劲叫喊尊重人才尊重知识,这你也知道。”田直以前所未有的诚恳态度对民办教师说,“在咱红烽,你是最大的人才最大的知识,以后发展红烽,还得请你好好地出力呢! ”
    水成波谦逊地说:“老田,有什么用我的地方尽管说,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把红烽闹富,我是求之不得,责无旁贷。”
    田直哈哈笑了一气,说:“咱们规划规划红烽的致富蓝图。改兴也去,红烽最高学府的人不去,咋规划。”
    “成波,你去哇! ”女人的声音很惊喜,从跟上成波,还没见过从乡到村的哪个头头脑脑这么宽厚地抬举过她男人。
    田直后边这句话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水成波不识他抬举,就是为了红烽未来,为了有改兴哥“单刀赴会‘’他就应该去。
    他不便再谢绝,跟上田直就来了。
    昨天晚上,田直已经来过一次没把话说明白,或者是无法说明白,只说田家弟兄想叫他过去坐坐,水成波一口就回绝了。他白天在瓜地呆了一整天,以为躲过去了,刚才回来,田直就追过来了。
    不是为了从从到学校当民办的事,水成波松了口气。
    天刚黑,屋里点了两根蜡,辉辉煌煌,这在红烽人的眼里,是奢侈得可以了。
    田耿看见他和田直进了院子,连忙从炕上下来,趿拉着塑料凉鞋迎出来。
    “成波,屋里坐! ”书记笑容可掬。
    水成波果然看见刘改兴盘腿坐在炕桌旁抽烟,向他送来意味深长的一笑。
    从从和她妈进进出出忙活,她不时以异样的目光瞟他一眼,水成波佯装看不见。
    果然只有四个人,水成波在上炕的时候,感慨地说:“田书记,我今天才知道你家的门朝哪儿开呀! ”
    田耿面带惭愧,一摇手:“都怨我工作没干好,冷落了众人。”
    刘改兴哈哈笑了,他不想让田耿下不了台。
    几个人分四面坐下,田直在四只酒盅里倒满酒,田耿端起来,微笑着说:“国家上了正路,咱们红烽也开始兴旺,以后,我请两位当我的左膀右臂,把红烽的事业办好,来,干! ”
    其余三个人一饮而尽,田耿两颊上涌上红晕,从从妈在地上跟女儿包饺子,对他说:“你少喝点吧! ”
    田耿笑着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可难得聚在一搭搭! ”
    水成波的肚子里被烧酒点燃,他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像这样喝酒,是那个寒冷的冬天,跟方力元在一个小饭馆里。
    田直吧吧地咂着酒说:“成波,你在学校干的时间也不短了,昨天,乡里研究了一下,开了学把你转了正,学校的一摊子你就担起来哇,校长是个名儿,我想,你也不在乎那些形式。”
    水成波看着他说:“老田,我生下就是当衙役的料,做不成官。校长你让别人干,我教我的书。”
    田耿在他面前的碗里放了一块炖肉,说:“在咱们红烽,你是出了名的老师,如今要人尽其才,你就不要推辞了。”
    水成波正要还说几句,刘改兴的膝盖碰碰他:“报上不是天天说,国家兴盛,教育为本吗? 没有大批人才,四化一个也化不成。成波,我看,这个担子你非挑不行! ”
    水成波呷一口火烧火燎的二锅头,低头不语。
    他搞不清,田氏弟兄为了叫从从去代课,就把这么大的便宜让给了他。
    校长不校长扯淡,那个“转正”对他来说的确有强大的诱惑力。
    成了国家正式教师,他就跻身于干部队伍之中,有了展翅飞翔的条件,可以调动,可以改行,更重要的,经济上也有可观的效益,公费医疗,为女人开点药不成问题。
    就是没有这样的“交换”,从从照样可以畅通无阻地去代课,实际上,红烽小学的校长就是田耿。
    他说了算。
    田耿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成波,我这个人,大字不识半升,哪配当什么校长? 还不是前几年,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流毒没有肃清吗? 你去干,那是合卯对缝,合情合理呀! ”
    田直抽着烟笑了。
    水成波只顾喝酒,他的酒量并不太大,不一会儿,就上了头,天昏地暗,四肢瘫软,等他醒来,鼻子里一阵脂粉的香气,他连忙睁开眼睛,口干舌燥,头疼欲裂。
    水成波看到了板箱上的一盏带罩子的煤油灯,灯头拧到了仅可不熄灭的程度。
    他头下的枕头绵绵的,香香的,屋子里四壁雪白,还在板箱上头贴了一张什么女明星的画,一些打扮用的瓶瓶钵钵,列队在一边。
    他一骨碌爬起来,迅速地作出判断,这一定是从从的“闺房”。
    水成波连忙下了地,倚在炕沿上揉着胀疼的太阳穴,隔壁屋里的人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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