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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又不能不这样,以后,就要靠个人的本事刨闹,靠实力竞争喽。
每次爱抚骡子时,田耿总不能彻底心安理得。
他在骡子的白脑门儿上疼爱地拍了一下,就到地里来了。
田野的情调是黄的和绿的,深深浅浅、浓浓淡淡、明明暗暗、斑斑驳驳,就是这两种颜色。
时候还早,公鸡的啼叫此起彼伏,云缝里偶尔有星光忽闪一下。
没化尽的夜色中,影影绰绰有人在拉庄禾、割地,吆喝声湿湿的,一出口就落地了。
他来到自己的麦地前眉头拧出个圪塔。这七八亩良种小麦熟到了,麦穗闪着金色,他弯腰拔了一把,穗头齐刷刷地折断了。
不能再拖了,田耿盘算了一下,雇几个人吧:现在外地的麦客有的是,说给田直,让他找几个便宜点的,一日三餐管饭,割一亩十块钱。
他抬头扫一眼拥挤的云圪塔,证实刚才的决断是正确的,雨季来临,形势逼人呀!
“田书记! ”
他一扭脸,刘改兴右手提着镰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跟前。
田耿立刻摆出很平静的脸色:“割完了? ”
他不想让这位“新权贵”看出自己的焦虑不安。
刘改兴点下头,回答他刚才的关心,接着说:“病不咋了? ”
这回轮到田耿点了点头。
刘改兴从上衣兜里拉出一盒纸烟,揪住两根,给他一根,自己叼了一根,划着火,先给他点着,自己才点。
凭这一小动作,田耿就被刺了一下。
刘改兴是全红烽第一个种枸杞并且成功的人,旗里还把他当成“样板”加以宣传。到底出手不凡,兜里经常装的是一块钱一盒的“钢花”。
刘改兴还没有打经济上的“翻身仗”,可人家在这上舍得花钱,听从从说过,这叫什么“感情投资”。
“田书记,那天,我跟你商量的事情……”刘改兴打住话头。
“我还没思谋开,你等等哇。”田耿用一片烟雾掩饰自己的不悦。
“好,我等田书记决定。”刘改兴笑了一下,“我拉麦子去。”
田耿望着他壮实的背影,忽然一阵悲凉占满心头。
回到家里,从从妈把一碗荷包鸡蛋面端给他,面片挺香,葱花、油花漂了一层,还点了几滴油炝辣子,红红的。
田耿刚接到手,一抬头,看见从从走进了院子,他那带着疑问的目光落在面片上。
2
她还是从白白那知道,李宝弟喝了乐果。“死了才好! ”从从恨恨地说。
白白没做声,同情的眼光在她脸上碰了碰。
从从那天在看瓜茅庵里跟水成波的交谈刚刚有眉目,就让二青打断,她好懊丧、好遗憾,又不便停留,匆匆地离开瓜地。
她心里很闷、很烦。
自从被招弟引见出去做买卖马失前蹄,回到村子里她万念俱灰,对生活失去了热情。
从从搞不清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可它真真实实冷酷无情地发生了。
从从跟白白同班,入了一次高考的“沙场”,分数线“遥遥落后”,以六十多分之差榜上无名。
“咱们不是进大学的料! ”从从很豁达地对白白说,“何必一苗树上吊死! ”
白白茫然地望着青梅竹马的朋友,无话可说。她隐隐约约感到,她们分道扬镳的“季节”来临了。
从从以自己的行动向朋友宣布,她要自己去闯去干去奋斗,开拓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子。
“条条大道通罗马! ”从从信心十足地说,“你看报纸上,深圳广州做买卖,一天挣的钱比咱们一亩地的收成还多! ”好像那里遍地黄金,等她去捡。
从从言行一致,决心去广州或什么别的南方大城市挣大钱了。
那天水成波正挽起裤腿,利用星期天给小麦瞠水,从从在地堰子上走着,对水成波呆呆地看了一气。
她念书那会儿,就对这个水老师很喜欢。她是个娃娃,水老师有时把她抱在怀里玩,从从很聪明,就是不踏实,靠才气而不是凭辛苦取得好成绩。
水成波谆谆告诫过她:“一到初中,你这些小聪明就不顶事了,业精于勤而毁于惰。”
从从接着说:“勤能补拙是名训,格格……”她笑得好得意,好畅快,好妩媚。
水成波只能望笑兴叹:“迟早你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
她不听她也不信。世界上只有傻瓜才误事,聪明哪有误事的。
小学毕业,她和一群学生离开了水老师,始而初中继而高中,可从从没忘记过水老师。
有空时去看看他,跟他抬杠,看他极其严肃认真又带点宠纵地跟她大讲人生哲理,摆弄他那台已经聋哑的别人自造的半导体收音机。从从知道,水老师知识丰富,和这台收音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以说,从从始终没有脱离了水成波的陶冶。
这会儿,从从的目光从水成波的身上收回来。她的心“史无前例”地咕咚响了一声,并且在不断呼扇,面颊也轰地燃烧起来,这种异样的反应使她吓了一跳,这时她才明白,那是她开始以一个女人的目光打量一个男人的结果。
“水老师! ”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水成波转过脸,看见是她,笑容驱走一脸的苦涩。
“从从! ”他把铁锹插到地里,走到她面前。
从从心慌意乱,满脸红潮,张口结舌,一时语塞。她下意识地把两只手重叠在一块儿,按在两峰已经充分发育,结实而又饱满的乳房上。
“没上线,对吧! ”水成波笑了,“尝到苦头了吧,知既往之不谏……”
“悟来者尚可追! ”从从接住他的话,这下,她恢复了自然状态,从窘迫中解脱出来。
她跟在他后面往地堰上走,从成波身上飘过的汗气使她怦然心慌,她奇怪,以前怎么没有一点知觉。
在地堰上,水成波卷了一根烟抽着,问她:“打算咋办? ”
从从举起两只圆圆的俏眼望了一下他,努力使自己宁静下来,把要出去闯世界的设想告诉了老师:“商品大潮滚滚而来,我也去当个弄潮儿! ”
水成波显然很惊讶,烟棒掉在地上:“你想干什么? ”
“做买卖! ”从从在成波的惊异中收获到了自豪和快慰。
“卖甚? ”
“衣服! ”
“一个人? ”
“跟招弟说好了,她出资金,我跑外! ”
“她? ”
“人家早发成万元户了! ”
“跟家里说好了? ”
“我爸不同意! ”
“值得考虑,从从,商品大潮是不是来了,我还不敢肯定,年轻人,出去闯荡一下也好,不过……”
“涉世未深,人心难测……”从从格格地笑,替他说完。
水成波笑了:“一个女孩子出去,总让人不那么放心呀! ”
这句话她品味了多次,心上甜甜的。
以后还说了些什么,从从记不清了,分手时,她伸出绵绵的手,同老师握别,从从有意在他坚硬的、操劳过度的手上留下份柔情。
“拜拜! ”
她走了,回过头说:“老师适可而止呀,庄户营生干不完。”
从从的眼睛湿润了。为了自己的老师。
她开始实施向广州进军的计划。
跟李家人搅到一块儿,田耿总不放心,但女儿去意已定,无可挽回,他只好叮咛她要多加小心而已。
小心什么,田耿也无法确指。开始那会儿,似乎一切顺利,李宝弟跟她出去两回,他们挣了点钱,从从还往家里捎回几百元,以表示她进展的成果。
招弟让他们“胆子再大一点”。
并且在资金上更加放宽政策,让李宝弟和她带了五千多元去汕头购进新潮服装。
汕头可是个叫人眼花缭乱的世界。
宝弟很快结识了一个派头十足的小老板,气体打火机让宝弟眼红,人家立马甩给他一支,女秘书妖冶而热情,把宝弟弄得六神无主。
小老板包了一问客房跟宝弟在一块儿住,女秘书和从从住在另一间里。
那天晚上,小老板在“仙居”酒家招待他们,几杯酒过后,从从就不知道怎么回去的了。
等她突然在一阵痛楚中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睡在小老板的包房里,但不见了小老板的踪影。
从从清楚地意识到,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人间几大不幸之一:她失身了,而且这么不明不白,轻而易举地就破了身。
她到了自己住的房间,宝弟同样一丝不挂,身上横着一件女秘书的衬裙,宝弟还没醒过来,继续他的黄粱美梦呢!
几千块老本不翼而飞。
从从的美梦以神奇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