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八书城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所有的 作者:黄蓓佳-第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着她们,她们也陌生地瞪着我,彼此都没有明白怎么回事。
    忽然我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我走错房间了,这根本就不是我要去的ll号楼。我整天紧张着不要走错教室,结果是在宿舍楼里迷失。我红了脸转身就走,仓皇而逃。后面爆发出开心的大笑。
    下雨了。南京的气候跟青阳相似,一一年四季也有下不完的雨。楼道里的女孩子都聚集到隔壁的房间里,学着用小手指粗的木棒织毛衣。她们买来的毛线叫棒针毛线,有普通毛线的三倍粗,拖在手里一动一动时,像一条条活泼泼的小蛇。如果不买棒针毛线,把普通毛衣拆了,拿开水把旧毛线烫直,晾干,两股或者三股不同的颜色合并起来织,效果同样好,比专门买来的棒针毛线更好。我记得我们宿舍的同学每人都给自己织了一样东西,有人是一件领口开得很低的时髦背心,有人是一款扎腰带的短大衣,也有人仅仅是一顶帽子,一条松松软软的围巾。
    我没有加入到宿舍里织毛衣的队伍。李艳华每月只给我吃饭的钱,我买不起昂贵的棒针毛线。我也没有多余的毛衣可以拆下来改造,身上的这一件要是拆了,我脱去棉袄只能够直接穿单衣,那会冻出病来。
    所以,我一个人趴在房间朝南的窗口,头往外伸着,看外面的雨。雨水被上面的房檐挡住,不能直接淋湿我,可是风把雨丝吹得斜过来,星星点点沾到我的发际上,眼睛使劲往上看,能看到刘海上闪着光,排列着一颗一颗极细小的珍珠,像戴了一副漂亮的女王冠冕。睫毛上也有了水珠,如果不用手抹掉,会流进眼睛里,糊了视线。
    窗前有一棵正在开花的泡桐树,树冠恰好跟我们的窗户平直。之前一个月,满树的紫色桐花浅笑吟吟,不怎么张扬,乡村少女般纯朴沉静。可是雨水一来,花儿泡涨了,熟透的青春一样沉甸甸的,一朵接着一朵坠落在地,发出噗噗的声响。夜里醒着,听着花朵坠落的声音,一朵两朵地数,心里很疼,忽然想到县广播站院子里的那棵同样的树,雨水也把它的花朵打落了吗? 不远处的柏油小路在雨水中发着亮,积水的地方泛白,不积水的地方乌黑。雨下大了时,路面上立刻有水流动起来,虽然浅得不足一指,但是湍急,夹着紫色的泡桐花,打着小小的旋,那些花儿就像是在水中跳舞,星期六晚上学校食堂里最风行的华尔兹。只不过男女学生是有舞伴的,紫桐花没有,它们自己搂抱着自己,有点伤感,有点留恋,又收不住脚地滑进下水道,沉入黑暗,沉入不可知的深渊。
    路上陆陆续续还是有人走。是去图书馆用功的勤奋学生呢,还是周末去商店采购日用品的老师? 看不出来,因为他们的脑袋和上半身都被一把黑色尼龙雨伞遮住了,只露出穿一模一样深色裤子的腿,和分别穿着矮帮胶鞋和解放鞋的脚。那螳脚重重地踩在积水中,后跟抬起时,带出一些水花,银亮亮地一闪,倒像是“步步生莲花”的样子,很有趣。很少的人骑自行车,他们把草绿色的雨披兜在头顶上,胳膊扎煞开,雨披撑得如一一面风帆,感觉极好地从行人旁边飞过去,车轮溅起的水花回落到地面时,发出唰唰的击打声。
    偶尔能看见打湿了翅膀的蝴蝶,浅绿色或者橘黄色,落在泥水中的紫桐花上,翅翼轻轻颤抖,娇不胜寒,弱不禁风,那样的窘迫和狼狈。
    我的手偶然触到胸前的冰凉,那是南京工业大学的校徽。,蓦然从恍惚中惊醒,知道雨水落下来的地方不是艾家酱园,不是闸桥下灰绿色的护城河.也不是带石头井栏的状元巷。我现在是独自一个人,在他乡,在一个崭新人生、开始的地方。
    我交到了第一个朋友:程玲。非常普通的名字,非常普通的女孩。
    程玲是从新疆考过来的学生。她的父母在五十年代支援边疆建设,去了伊犁建设兵团,几年之前回无锡老家探亲,感叹世态炎凉已经把他们排除在家族生活之外,唏嘘之余,决定忘记江南故乡,就在伊犁退休终老。可是他们又不服气这种退让,不希望“献了青春献子孙”,逼着程玲考回江苏,要求她替他们活出个样子,给老家人看看。程玲说,她身上承载着两辈人的期望,压力很大,一步都不敢走错。
    新疆来的女孩子跟大家还是有点区别,皮肤黑,也粗糙,总觉得毛孔里巴着什么东西没有洗干净。衣服穿得也过于艳丽,花孔雀一样,走在校园里让人侧目。不是惊艳,是惊叹:搭配太大胆了。比如说,我们穿碎花上衣和蓝布三角裙,她穿大色块花卉的连衣裙。我们穿咖啡色裤子,配米黄或者乳白的毛衣,她的裤子却是紫红色的,毛衣织出横条的花纹,一段黄,一段红,一段浅棕色,不算特别不和谐,可是也绝对不高级。她的头发又粗又长,扎成两根拖到腰下的辫子,在实验室做试验,辫梢在那些脆弱轻薄的器皿上扫来扫去,总让我看得胆战心惊。后来我们成为朋友之后,她听了我的劝告,把长辫子剪成短发,额前还烫出刘海。她对着镜子前前后后照了足有十分钟,满意地告诉我,觉得自己比以前洋气了,脸盘也显得小了。
    那时候宿舍楼里已经有了电视机,我们常常看日本电视剧,看香港电视剧,知道小脸的女孩是美人。
    除此之外程玲还有个特点:嘴唇丰润得像是要自作主张从脸上跳出来。这让我想起了我弟弟艾好,艾好的嘴唇也是这样肥嘟嘟油亮亮的,有事没事翕开着,时时刻刻传递着某种欲望一样。这样的嘴唇让我感到亲切。其实艾好欲望不强,他嘴唇肥厚是因为从小舔得太多,刺激了唇上细胞生长。程玲怎么样呢? 她从来都不舔嘴唇,那是她天生了一张欲望强烈的嘴吗? 她心里想的东西会跟她外表影显出来的信息一致吗? 我对程玲还不算十分了解,答不好这个问题。也许艾早能帮我看透她,可是艾早不在南京。
    我们成为朋友的过程非常可笑。十一月份,老师宣布说,要举行大学一年级的第一次期中考试。大家非常紧张,因为不知道大学里考试的深浅,又害怕考不到优秀太丢面子。所有的人都开始日夜连轴转地复习功课,背元素符号,背分子式,背定理,背单词,背政治教材里的一二三四五。·晚上宿舍楼熄灯早,九点半钟就灯光闪烁打警告,大家只好躲在外面各自为战。那一天我在实验楼的厕所里挨到了十点半,头昏眼花出门回去时,才发现楼门从外面锁了,粗心大意的保安小伙子下班锁门前,居然没有高声问一问楼里有没有人。
    楼很大,一层一层黑着灯,楼里飘浮着化学试剂的恶臭味,对面楼里的灯光从一个个窗户照进,像墙壁上一个又一个怪物的眼睛。我绝望地坐在楼梯口,不敢睁眼,又不敢完全闭眼,就这么半睁半闭,自己吓唬自己。想到要独自在黑暗中坐到天明,想到封闭的楼内会有窃贼,有老鼠,有蝙蝠,有奇奇怪怪在黑夜活动的爬虫,我的头发一阵阵地发麻。
    这时候楼道另一端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黑影子磨磨蹭蹭摸过来。我忽地起身,抖颤着问一声:“你是谁? ”那边安静了一下,试探着回问一声:“你是张小晚? ”
    这样,我和同班同学程玲会师在楼梯口,因为激动相拥在一起,差点儿没有哭一鼻子。
    原来我们之前分别躲在楼两端的厕所里,因为看书入神,都没有留意楼下关大门的动静。
    程玲说,既然回不了宿舍,就不能浪费一晚上时间。我们找了一间没锁门的实验室钻进去,开灯夜读。程玲说她对英语最没把握。我说我也是。这样,我们便互背单词。程玲还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的全是我们学过的动词不定式,她劝我抄下来,背起来方便。我翻了她的那个本子,上面还抄了各种短语,各种动词时态的例句,化学专用名词,数量词,副词,介词,连词……她那个巴掌大的本子就像百宝箱,翻开来什么都能找得到。由此我了解,程玲是个有心人,她喜欢用心思,也舍得下功夫。
    经过那一夜苦读,我们成了朋友。总的说起来,我在学校里是一个安静和胆怯的人,同学当中太聪明的、太漂亮的、太尖锐太强悍的,都让我感觉到压迫,而程玲方正敦厚,对我正合适。
    顺便说一句,程玲苦读那一夜之后收效并不大,期中英语考试,她几乎是班上最后一名。
    她很苦恼,向我讨教学习方法,可我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有效地帮助她。新疆那地方,可能学俄语比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