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种想要抽烟的感觉如同血液一般在他的浑身扩散开来,痒痒的,难受极了。习惯地,他伸手从水果盘中抓了块软糖放在嘴里,但那种想要抽烟的感觉却不能从他的身上完全消失。他有些生气,立起身来,要到外面去买烟,但刚走到门口便折了回来,在心里对自己说:“算了吧,好不容易戒出点成绩来,不能前功尽弃呀!”顺手开了灯后,他看见茶几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刚才摸烟时留下的痕印清晰可辨,在灯光下与众不同地泛着亮,就像一颗尘封心灵之上的伤痕。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想起雅洁娜狼一样地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地对他说:“你总像一只羊,一只死不掉的小绵羊!”他想雅洁娜说的也许是对的——他怎么都弄不明白,他的性格怎么多情和柔软得像一只绵羊。于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里,他想到雅洁娜要离开他的那个夜晚。他看了窗外一眼,叹息着在心里说:其实城市的夜晚永远是美丽的,它不会因为人们的心情变化而变化的。
雅洁娜要离开他的那个夜晚同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星星坐在遥远的天堂上给人一种清心寡欲的感觉,并没有因为城市的璀璨灯火夺去了应有的亮丽与辉煌而气恼,相反,它们对月亮的那份痴情与往日相同,只是多出了一种悲壮的东西。沙发拥着雅洁娜,雅洁娜后仰着的头倚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在沙发的怀抱中养精蓄锐。自从下岗后,雅洁娜一直都像失恋或者说像丢魂了似的,成天没个着落。在来往于各种职业介绍所的路上,她的希望被现实的墙壁击得粉碎。为了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她几乎快要费尽心力了,身上的那种婚后女人才有的韧劲儿被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不能气馁和自强自立的思想意识开始在她的身上觉醒,并且近乎疯狂地生长了起来。
忽然,雅洁娜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脸兴奋,对着正在一旁看书的路生说:“你前几天不是说,你们老家承包荒山吗?我去,我去准行!”
路生白了雅洁娜一眼,似乎很反感她那种神经兮兮的样子,没好气地说:“别开玩笑了,你是干那活的人吗?”
雅洁娜几乎是扑了过去,双手抓住路生的肩,仿佛要将他从窗子里扔出去似的。她歪着脑袋把愤怒的目光对在路生的脸上,张大的嘴巴把所有能暴露出的牙齿全都暴露了出来,几乎是吼叫着说:“你他妈的别把人给看扁了,你知不知道,我是林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我可以在那里种果树或者别的!”
这是路生与雅洁娜结婚后第一次听见她说脏话,而且还说得那么有水平,这与她的表情加在一起逗笑了路生。
雅洁娜看到路生的样子,一下子变成了泄气的皮球,整个身子瘫了下去,抓着路生肩膀的手也随即滑落了,目光之中的那种愤怒的东西不知飞到何处去了,流露出一种足以使人产生怜惜之情的温柔来:“我真的能行的,请你相信我。”说着,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路生的心情陡然沉重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将雅洁娜揽在怀里,说:“雅洁娜,这段时间你变了。”
第二天早晨,雅洁娜在朝阳飞舞的金色粉末中,奉献给了路生一个甜蜜的吻,说:“我把咱家的两万元存款拿走了。”
路生说:“你真的要回老家?”
雅洁娜说:“当然没假!”
路生说:“这样也好,你自打下岗后,一直心情不好,去我的老家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要动真格的就行了。”
雅洁娜的眼中闪着一层悲伤的东西,说:“路生,你咋就不知道给我鼓鼓劲儿呢?”
路生用力晃了晃雅洁娜的肩,送她去了车站。
雅洁娜一点一点变小,一点一点被人群淹没着,她回过头来看了路生一眼,路生却没能看清她的脸,这使路生又多添了一分对她的牵挂。路生的另一半就那么消失在了车站里,被火车拉得距路生遥远了,她那瘦小的身材将本该属于路生的一些东西带走了。
大街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行人匆匆,就像热锅里的豆子被搅来搅去,身不由己,却又蹦个不停,想要跳出那口铁锅得以憩息。路生茫然无目的地走着,早晨的太阳待死不活地点燃了他的双眸。那时的他,就像一片落叶,在生命的河流中,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忧伤缓缓地向前漂流着。喧嚣与嘈杂被他无意中阻止在了耳外,欢乐与欣喜也都与他无缘,茫茫尘世,他只不过是一个空空的壳。但就在这时,他意外地看见了雅洁娜的妈妈——叶子。
叶子不知从哪里弄了台火锅,在迎宾大酒店旁一个背风的角落里卖茶叶蛋。她坐在小方凳上,前方是盛满了茶叶蛋的火锅,火锅内冒出的热气在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仿佛被寒冷吃掉了似的。她蜷缩着身子,时不时地将藏在袖筒里的手伸到热气上暖暖,而后赶忙搓搓,又放回到袖筒里去。这使路生联想到了安徒生童话中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叶子一定是老花了眼,没有看清走过来的那个人是路生——她的女婿,赶忙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用那种充满职业味儿的语调说道:“解放军同志,快,快,快,快来吃颗茶叶蛋,暖暖身子。”
路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脚步也随即沉重了起来:“妈妈,是我……”
叶子脸上的那堆笑一下子被寒冷冻成了冰,凝固了,无奈、痛苦和其他一些复杂的东西紧跟着像皱纹般在瞬间里全都涌到她的脸上。就这样,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好。路生在火炉旁的小方凳上坐下来,她才回过神,跟着坐下了。
“妈妈,你咋就出来干这个呢?”
“唉……”
“爸爸也不来帮帮您!”
“他那个老古董,官没当大,架子不小,没钱还死要面子,他会替我干这?嫌丢人!”
路生无语。
叶子用充满关爱的目光打量了路生一会儿,说:“雅洁娜走了,没人照顾你了……”接着,她用报纸卷了个小喇叭,从火锅中夹了颗茶叶蛋,递给路生说:“吃吧,暖暖身子。”
路生接了过来,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潮湿。这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很饿了。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但叶子并没向他们叫卖茶叶蛋,路生知道这里头的原因,便意识到自己该走了,就说:“妈妈,收摊吧,看样子不会再有人来了。”
叶子说:“还是你先走吧,我得把这些蛋卖完……”
路生想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了雅洁娜母亲什么忙,反倒影响她卖茶叶蛋,便起身走了。叶子没有留路生,只是非常痛心地看了路生一会儿,说:“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说完这话,叶子把眼皮垂了下去,非常迅速,为的是不让路生发现她眼睛中出现的某种东西。路生忽然感到这个寒冷的早晨其实很温暖,能在异地的军营遇到一个类似于妈妈的人,是他莫大的欣慰。
走出一段距离后,路生忍不住回头看了叶子一眼,早晨鲜亮的阳光使她显得更加苍老了,但她还在举着没有手的胳膊在同路生再见。那胳膊举在那里,仿佛是半截朽木,在苦苦地支撑着什么。“解放军同志,快,快,快来吃颗茶叶蛋,暖暖身子……”这声音仿佛是一把笤帚,把路生生命中的某些东西扫得沸沸扬扬了……
回到家里,路生一直在想此刻他的雅洁娜是否还好,她在他的老家干什么,她想他了吗?他已经在自己的家里嗅不到她的味道了,但他的眼前全是她有些顽皮和明亮的身子骨,就像被加温了的黄金一样,在他的眼前闪闪发亮,他想摸摸那金子,但他触到的永远是空气。就这样,路生整整一晚上也没睡好,第二天上班时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就在他努力地想要做些事情的时候,团政治处打来电话,说是主任要找他谈话,他急忙去了政治处。
坐在了主任的对面,路生知道主任叫他来一定有事。
主任微微地笑着,似乎想要用笑来表达或掩盖一种东西,这使他的笑多出了几分对路生友好的成分。主任平时极少对路生这样的,因为他们是上下级关系,他几乎从不对路生笑,面孔时常被严肃绷得只剩下了威严。
时间过去了一分钟,甚至要比一分钟更长一些。主任仍那么笑着,让路生感觉怪怪的,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似乎想用目光穿透他的笑容,从那笑容的背后挖出一些东西来。但主任的笑容却意外地厚,扎扎实实地覆盖在脸上,仿佛是厚厚的海绵,极富弹性,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立刻便被弹回来。没办法,路生只好开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