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出了营门,他们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和肌肉也略微松弛了一下,但就在那档子工夫,他们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站住!”
一时间,他们傻了眼。接着,他们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走了过来。他们不知道那黑影是谁,更无从想起怎么对付那黑影,那会儿,他们把偷来的枪给忘了。
“你们要干什么?”黑影走近了他们,他们这才分辨出黑影是马营长。
他们在绝望中叫了声“营长”。
马营长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他们听到了他的呼吸声。随后,他们看到马营长点了支烟,点烟的火把马营长那长着如刺一般的胡楂的脸给照亮了,他们因为那稍纵即逝的火光而紧张得要命。
抽着烟的马营长在地上蹲了下来,许久不说话。
艾军用胳膊肘儿轻轻推了推王亚,但王亚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或者说是什么意思。
过了许久,马营长终于说话了:“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了……”
艾军和王亚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马营长接着说:“人各有志,就像我爱玩女人,你们也得有自己的志向……”
艾军和王亚只是听着。
马营长说:“你们拿了枪,为什么不打死我?”
艾军和王亚依然没有声气。
马营长说:“告诉我,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艾军说:“我们要去陕北……”
马营长说:“当兵嘛,到哪里不一样?”
艾军说:“营长,当时我们来当兵是为了打日本的……”
王亚说:“就是,营长。要不我们不会这样的……”
马营长说:“好,我给你们送行!”
艾军和王亚被马营长的这句话惊出了一身冷汗。
马营长说:“如果你们能在天亮前过了古浪峡,那就是你们造化大,如果你们被捉回来,最好不要来见我!”
艾军和王亚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马营长脱下自己的衣服:“你们中间的一个人最好把我的衣服穿上,过了古浪峡,你们最好换便装,但愿你们别把我的马累死……”
艾军接过马营长递过来的衣服,觉得衣服上的体温暖和了整个黑夜。
马营长说:“还不快走!”
艾军和王亚迟疑了起来。
马营长又说:“再不走,你们就走不了了!”
艾军和王亚翻身上马,马的蹄音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在黑暗中,他们都情不自禁地看了马营长一眼。
马儿在戈壁上疾驰,艾军一路都在想着马营长那回把那个窑子里的女人弄来,那群老兵愚弄他,他敲开马营长的房门,马营长当时汗津津的样子。但他已经很难将此时的马营长与那个常常搞得那个女人乱叫的马营长联系在一起了,他忽然觉得他有几分可爱,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让人崇敬的感觉。因为这个再想起那女人飘散在军营里的叫声,他忽然就觉得马营长其实是一个很温暖的男人。
天快亮的时候,艾军和王亚赶到了古浪峡,这是一个有驻军把守且土匪出没的地方,他在马背上换上了马营长的衣服,回头朝紧紧跟在后面的王亚喊了声“快点”,然后又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就更加卖力地跑了起来。
两旁全是黑漆漆的山,道路被夹到了中间。忽然,马一声啸叫,前蹄腾空,将艾军摔在了地上他爬起来观看,原来道上躺着一个没了头的死人,一股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他似乎还看到那个死人的脖子上流出的一大片血。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研究这个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牵马绕过死人,并提醒从后面赶来已经勒住了马的王亚当心。然后再次跨上马背向峡谷深处冲去。那会儿,他的脑子里闪着各种各样的镜头:
峡谷两边的驻军朝他们喊话:“你们是哪部分的……”
峡谷里冲出一群青面獠牙的土匪,举着刀朝他们狰狞地笑……
他甚至还看到自己被驻军的子弹打中了胸膛或者和土匪拼了起来!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有的是他们冲出峡谷之后看到的一轮红日。
再向前走了十来里地,他们远远地看到了一个村庄,艾军勒住马,王亚赶了上来。
艾军对王亚说:“换掉衣服,我们进村!”随后,他们把外衣脱下来扔了。但此时的马已经是汗水淋漓,任凭他们怎么抽打都跑不起来了。马背上的他们只好晃晃悠悠地向村庄走去。进了村子,他们才发现除了老弱病残者之外,村庄里没有一个年轻人。村子中央一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家门口,不断地叫着他们老爷。他们从马背上下来问老人村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哪里,老人说:“老爷,我实话给你说吧,都跑了……”
他们问老人有无投宿的地方,老人向他们仰了仰下巴示意他们自己去看。他们牵着马进了老人家的院子,只见几间房子里除了土炕之外,别无他物。
王亚一个劲地摇头,艾军说,有个地方能停停脚就成了。随后,他们把马拴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找老人给马弄些吃的,但老人却一个劲地摇头:“老爷,这年月,连人吃的也没有……”说着老人立起了身,他们看到若有一股大风定能将老人吹倒。
和老人一起进了院子,他们惊慌地看到两匹马已经倒在了院子里,肚皮肿大,大睁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流泪。
老人说:“老爷,这马怕是不行了,累死了……”
艾军和王亚看着马不说话。
老人又说:“老爷要是想吃马肉,我就帮你们收拾吧……”
艾军和王亚依然没有说话。
老人从屋子里拿出了刀子。
艾军和王亚都不想看到这一幕,于是就进屋在土炕上蹲了下来。艾军叹了口气。王亚说:“哎,这年月……”
艾军说:“我们能跑出来就算是幸运的了……”
王亚说:“也不知道陕北的共产党收不收我们……”
艾军说:“这么远的路,要是我们去了……”
王亚说:“这年月,还打什么日本呢,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院子里的人多了起来,就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个究竟,只见院子里有很多人已经拿着盆盆罐罐等待吃马肉了。
38
天色蒙蒙,几颗星星在冷风中强撑着明亮。艾军和王亚到达陕北是两个月后的事了,这两个月来,他们经历了北方的贫困与寒冷,他们因此知道了什么是苍凉与艰难,他们像个野人,胡子和头发已经和荒野里冻得瑟缩的柴蒿没什么两样了,而他们穿在身上的衣服也东一块西一块地暴露着棉花,棉花被一路风尘染成了灰黑的颜色。道路两旁的黄土丘陵开始不断延绵,像是死人的坟墓,王亚就问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艾军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延安?这个问题他在路途上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他的心情也不知道因此沉重多少回。
“想什么呢?”艾军把目光从夜色里收了回来,问王亚。
“没、没想什么……”王亚赶忙打起精神来说。
“我们就要到延安了!”艾军兴奋地看了王亚一眼。
一轮红日升了起来,他们远远地看到延安的宝塔沉浸在金色的朝阳中,于庄严神圣中显得辉煌壮丽。延安这个地方,不知使多少人倾心向往。他们在来时的路上听说,青年人像潮水一样涌向这里,使得国民党当局十分恼火,从西安到延安的八百里通道,在洛川以南就设置了阻挠青年男女的十五道关卡。但这些关卡并没有卡住青年人追求理想、为革命献身的时代心潮。他们还听说,这些青年中有十分之三是女青年,她们一路风尘,一路艰辛,绕过国民党的阻挠,到达圣地延安。
想到这里,艾军不由为他和王亚选择来延安的道儿庆幸了起来,他们是从河西入陇东,再进入陕北的。忽然,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清清瘦瘦的女孩,于黄尘古道中,艰难地朝着这方土地走来。女孩衣衫破旧,有好几处已被划出了三角口,布片儿垂吊下来,如同枯枝上即将凋零的叶子。她的肤色焦黑,仿佛没有一点水分了,干燥得如同一片饥渴的土地,但女孩的眼睛却出奇地明亮,落在长长睫毛上的厚厚的尘埃非但没能使这明亮失色,反而使明亮更加明亮了起来。她的身子微微地有些前倾,但她的头始终没有低下,风是从她背后吹来的,吹向圣地延安,她的碎步如同沙漠中缓缓前移的细沙,在地面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没等艾军反应过来,王亚已经跑上前去和姑娘搭话了:“姑娘,你是来革命的吧?我们也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