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路在理扑向艾军,死死地抱住他的腿,异彩纷呈地流着鼻涕,毫不留情地弄脏了艾军的裤腿。
艾军一甩腿,路在理皮球一样地滚了出去,一根粗壮的沙枣树棒死命地撞了他的肋骨一下。他爬了起来,抱住沙枣树棒,头发一根根竖直了,拿起沙枣树棒龇牙咧嘴地向艾军扑来。
艾军眯起眼睛,蔑视着路在理。
路在理的衣领里冒着热气,沙枣树棒在空中停了下来,半天才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放开我妈!”
艾军微翘下巴颏,冷冷一笑:“你吃了几年干饭!”
“放开我妈!”路在理又说,但明显底气已经不足了。
这时,路在理家的驴子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对于人间世事的漠然淡怀使它竖起耳朵正在自己的哲学世界中沾沾自喜。
艾军的枪响了,驴子应声倒地,蹄子拼命蹬了几下,圆睁着眼睛死了。
路张氏挣脱艾军的手,扑在驴子身上哭号不止。
那是路在理家养了多年的一头驴,它常在农忙时与路在理一起去给地主干活,挣些工钱来,但现在它的血浸红了路在理家院子里的黄土。
路在理浑身抖得厉害,但他已经不再害怕了。
当看到肥大臃肿的黄意晓时,艾军的目光渐渐冷却了下来,把枪重新插到了腰里。
“你要把他们怎样?”黄意晓走过来对艾军冷冷地说。
“意晓,你怎么成了这样!”艾军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他是我的男人,她是我的婆婆!”黄意晓说。
“意晓,你知道我是多么想你吗?我都快想死你了!你怎么能跟着他们……”艾军神情激动地说。
黄意晓瞥了艾军一眼:“我和他们在一起不行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都快要给他们生娃了!”
艾军说:“意晓,这真的是你吗?你怎么变成这样!我真的不能相信自己!”
黄意晓冷冷地看了艾军一眼,却转身进窑了。
路在理看到浑身抖着的艾军眼里有泪水闪烁了。
路张氏镇静了一下:“军爷,我儿媳妇没把你咋吧?”
艾军抬眼看了天一会儿,叹了口气。当他把头低下来时,目光对准了已丢了沙枣树棒蹲在地上的路在理。他看了路在理好一会儿,忽然伸出左手朝路在理弯了弯指头。
路在理抬头看着艾军,艾军又叹了口气。
路家窑的穷人们站在高处,远远地望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驴血浸湿了路张氏的裤子,她的泪水如注。
艾军走到路在理跟前拍了拍路在理的肩膀,扔给路在理一支烟,但路在理没接,因为他还没抽过艾军给他的那种烟,他抽旱烟,用烟锅抽。
“黄意晓成了你婆娘?”艾军问。
路在理不知该说什么。
“告诉她,我曾经喜欢过她……”艾军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军爷,你们不缺女人,哪像我们……”路在理说。
艾军深吸了口气,说:“日本人快打遍中国了,别叫我军爷了……好好待她吧!”
路在理抬头,艾军留下一张银票已转身走了。
在高处观看的人们,陆续来到路在理家的院子。路在理看着躺在地上的那支香烟和香烟附近那枚金黄闪亮的弹壳,做梦了一般。人们挡住了流泻在他眼前的阳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用了好半天才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
路张氏趴在驴身上又哭号了起来,人们劝慰她,说是艾军好歹还留了一张银票,没白把驴打死,她就哭得更凶了。
麻雀重新回来了,阳光里尽是火药的味道。路在理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随后,他听到黄意晓在窑里大声对他说:“你把那银票给我烧了!”
路在理手里捏着银票不知道该咋办,他想怎么能随便就把票子烧了呢?那是银子啊!但黄意晓的语气却没给他留下一丁点儿商量的余地。他的手一松,那张钞票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风吹走了,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们开始疯追银票,路在理听到黄意晓在窑里大笑,笑声有些吓人……
第八章
23
王伙子把小掌柜给他的那一吊钱装在了枕头里,每天晚上,他都枕着那吊钱睡觉。枕头里除了钱之外,还装着荞麦皮,这两样东西在他翻来覆去时,总会发出那种尖细得能钻进他脑子里的声音,这声音让他感到不安。他想,小掌柜无非是给了他一锭银子和一吊钱,银子让他舒服了一阵子就没了,而这吊钱在他的枕头里边会发出吱吱咯咯的声响。他感觉自己极为划不来,也没有必要为一吊钱和一锭银子而隐瞒一个真相。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但是谁让他曾经那么想得到那吊钱和那锭银子呢?想来想去,他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穷人,所谓人穷志短,人穷骨头贱,故而,他在心里一次次地骂自己是个贱骨头。那时,他就极想与自己的女人黄义花交流,但每回黄义花总在他身边响亮地睡觉,就像头牛一样地打着呼噜。他推推她,她翻个身接着睡。之后,他总会想起盐湖那个曾经为他服务过的妓女来,那感觉让他回味又回味。想着想着,他就将黄义花推醒,然后爬到她的身上去,但又觉得黄义花是那样的索然无味,也就没了兴趣,像是突然断气了似的从黄义花的身上跌滚了下来。这么想了很久,他发现他人在家里但心在盐湖,尽管没能从盐湖回来的路在德让他觉得很是害怕。
那个晚上,王伙子又一次陷入了不眠的困境中,他气急败坏地将那个发出声响的枕头甩在了炕头,枕内的铜钱与铜钱、铜钱与荞麦皮以及荞麦皮与荞麦皮相撞的声音,仿佛是在嘲笑他。他呼地朝枕头扑了过去,把枕头撕成了两半,荞麦皮与铜钱一起流了出来,扑扑啦啦地落了一炕头。他看着在荞麦皮中有些鹤立鸡群的铜钱,忽然发现它们一个个地比小掌柜给他的那个时候更亮了,亮亮地出现在黑糊糊的屋子里,像是一个高贵的女人在对他冷笑。他气呼呼地把它们抓了起来,想要狠狠地把它们摔在地上,要了它们的命,但他的手却在空中停了下来。接着,他匆匆穿上衣服出门了。
没有人让他去白如云家,他也没有让自己去白如云家,甚至,他来到白如云的家门口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白如云家。他看了白如云家黑洞洞的门和窗户一眼,贼一样地猫腰爬了过去,把那吊钱悄悄放在了窗台上,然后,如释重负地站直了身子,松了口气,在心里骂了那些已经不属于他的钱一句:“妈的,都是你害得老子睡不着,老子把你送给路在德,看你还能把老子怎么样!”可他一转身却看到了路在德像墙一样地站在他的面前,穿着白袍子,腰里系着一根草绳,头发乱乱地向他伸长了舌头。
他被吓得软绵绵地啊了一声,然后尿就射到了裤裆里,昏死了过去。大约是到天快亮时,他才悠上了口气,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的牙关抖了起来——他看到一群稀奇古怪的人牵着马,成半圆状将他围在了白如云家的窑前,那些人一个个瘦长瘦长的,仿佛插在地上的一个个树桩,胡子长长、头发长长,手里还拿着很多种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武器,都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把眼睛闭上,在牙齿碰撞的声响中等待着那些人来收拾他,但好一会儿时间过去了,除了空气的声响,却什么都听不见。他摸了一把头发,像娘重新生了一遍地把眼睛睁开了,但他看到的除在东方鱼肚白里微微泛亮的院子之外,什么也都看不到了。
他问自己刚才是怎么了?眼花了?见鬼了?之后,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根面条,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而他射在裤裆里的那些尿此刻早已穿透裤裆流在了地上,他看着那尿一点点地往地皮底下渗,快乐地冒着泡儿,吸了一口空气,是极尽脾肺的那种吸。这一吸过去,他手脚上的劲儿算是来了一些,但他仍是站不起来。而当他想到自己在天亮之前必须离开这里时,心里仿佛着了火的他只能爬着离开了白如云的家。
快到自己的家时,他总算能够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但他却不敢把进入家门时的声音弄得响动大一些。在黄义花如牛的呼噜声中,他爬到了炕上,那些先前被他弄到炕头的荞皮欢呼着扑向他还在滴着尿水的裤子,并且嘿嘿地笑着和他一起进了被窝。很快,他发现没枕头睡觉很是难受,就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胳膊枕在了头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门还开着——他进屋时忘关门了。
天刚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