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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自己意识到走题了,赶紧再把话拉回来——他召集这个紧急会的目的是汇报各
区的灾情,布置救灾措施……他有一点还没有想明白,这几年为什么灾害特别多?
是他的官运不好,还是梨城进入了多灾多难的阶段?煤气中毒事件之后报纸上正在
宣扬中国已经进入了热灾害频发期,却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场大雨!真是人算不如天
算,天怒激起人怨……
染整厂下了早班的姑娘黄丽金,洗换完毕,穿戴整齐,人不算漂亮,却身材纤
细,衣服光洁鲜亮,散发着青春的热力,来到机修车间找男友王宝光。王宝光是车
间的巧人,手灵嘴慢,凝重内向,正为一个要结婚的同事写大红“喜喜”字。青年
工人们给他打下手,有的铺纸,有的倒墨,嘻嘻哈哈:“老蔫儿,什么时候也为自
己写两幅‘喜喜’字呀?”有人起哄:“快了,快了!”老蔫儿用心写字,一声不
出,门外有一女工大声喊叫:“老蔫儿,我车子的后带投气儿了,你快来给看看。”
老蔫儿随和厚道,有求必应,他放下毛笔,出去又为那女工补好了车胎,这才洗手
换衣服,同女朋友高高兴兴出了厂门。黄丽金脸上有盈盈喜气:“咱昨天可说好了,
今天下了班到你家去。”王宝光有些胆怯:“你非要去?”
“那当然了,”姑娘有些不快,“你这人怎么这样?别人都是主动邀请女朋友
到家里去,我上赶着要去,你还老是推三阻四的。”“我住的那个地方实在是没法
叫你看。”“你能住我为什么就不能去看?连你的家里是什么样都不让我去看一看,
将来怎么办?”女朋友说的“将来”就是指结婚,现在他住的地方将来就是他们的
家。按梨城的习俗,一对年轻人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就得到双方的家里去看一看,
相人已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相房子。老蔫儿害怕的正是这一条,他不可能在自己
那个坐着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小阁楼上跟黄丽金结婚,也不可能拆了阁楼重搭两张床,
跟大哥挂帘为界。即便是他独占那间小屋跟黄丽金结婚,也够委屈人家的,可把大
哥赶到哪儿去呢?他又不会说话,做弟弟的怎么忍心欺负这样一个哥哥?老蔫儿王
宝光一想到“将来”就挠头,他赔着小心说:“你看了我的家可别嫌弃。”“瞧你
说的,我是那种人吗?”老蔫儿满脸诚恳却不无疑虑:“我怕真的吓着你。”他这
样一说更激起姑娘的好奇心:“哟,有那么厉害吗?你住在龙潭虎穴里?”
王宝光神情紧张,却无法解释。看着他那神神经经的样子,黄丽金笑了:“放
心吧,吓不着我,不就是有个哑巴大哥吗?谁还没见过哑巴。”老蔫儿不再解释,
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热恋中的姑娘却显得格外兴奋:“哎,我问你,平时你们哥俩
怎么交流呢?”“连比划带说。”“你会哑语?”“从小就在一块儿还能不会嘛。”
“这也是一种特长,我就喜欢你这股蔫琢磨劲,老有叫人想不到的地方。”姑娘想
起了言情小说里的爱情格言,不断地发现对方的神秘之处,才会惊奇,才会长久相
恋。老蔫儿感到一种甜蜜,心也似乎放下了不少。姑娘脸一红,又问:“我爱你—
—这三个字的哑语怎么比划?”
老蔫儿突然有了灵感,对着自己的女友连比划带说:“我爱你!”
黄丽金眼波流盼,看看四周没有人,凑上去吻了他一下,然后又慌忙分开。他
们脚步轻快,周身洋溢着一种爱意,抄近路走进了三义里的主街,大水退去后的痕
迹还在,临街的房子在一米左右的高处留着水印,地上白花花,乱糟糟,跟一片垃
圾场差不多。下雨时遮盖在屋顶上的塑料布都掀开了,为的是把屋顶晒干。屋里所
有稍许值点钱的东西都搬到胡同口翻晒,衣服被褥不说,有的把床板都拆了,拿出
来过风,见阳光,免得长绿毛。能搬动的柜子也都搬出来了,每样家具的腿儿上都
缠着塑料布,防水又防潮……这景象真如大劫过后一般。更甭问,今天染整厂是漂
染黄色,因为整个三义里也是一片黄澄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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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整厂一辆运原料的卡车,在街心被一粗壮的妇女拦住了:“今天得跟你们说
个清楚,你们的车打这儿一过就震得我房子直颤悠,一颤悠就往下掉灰,一年到头
没黑没白地这么糟害人,还有个完吗?”司机满不在乎:“我们从打一建厂的那一
天就从这儿走车,你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房子会颤悠?”
旁边站着个斜披着短衫横抱着肩膀的年轻人,胸前和双臂上刺满青色的海蝎子
(又称琵琶虾),令人毛骨悚然,脸上长满红疙瘩,目光阴沉地盯着司机,突然插
了嘴:“你这是人话吗?”司机一愣:“你这又是怎么说话?”年轻人叫赵勇:“
我这样说还算是客气的呢!”司机见对方面目不善,没有再吭声。那拦车的女人见
赵勇给撑腰,更来了精神,挺着波涛汹涌的大胸脯又往前凑了一步:“我跟你们厂
交涉过好多次了,你睁开眼看看,你们厂染什么颜色,我们晾的衣服就是什么颜色,
你说你们厂缺德不缺德?”
“有什么事你去找我们头儿去,别挡我的道,我完不成任务可要扣奖金。”司
机打着了火。
“我才不找你们头儿呐,叫你们头儿来找我吧。”女人名叫李素娥,就是三义
里著名的“大鞋底子”,她往卡车前面的轱辘底下一躺,“有种的你就往老娘身上
轧!”
当地居民围了一大帮,神头鬼脸,起哄叫号:“对,叫他轧!”“小子,你敢
轧吗?”“没尿了吧?”
目睹了这一场好戏的黄丽金,拉着王宝光赶紧绕道走了。进了老城厢的平房区,
黄丽金的神情有点紧张,胡同又窄又乱,地上有水,有时需踩着砖头走过,从低矮
的旧房子里发出各种奇怪的响声。令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的姑娘精神紧张……她对
王宝光说:“难怪你不骑自行车,这种地方也实在是骑不了车。”
王宝光领女友来到自家门前,拉开门让姑娘先进。姑娘走到门口,往里一探头
立即被吓傻了:在极狭小的屋子里,搭着双层床,在下层床上有一对男女正赤裸着
身子扭动颠簸。压在上面的是大哑巴王宝发,由于他的世界只有色彩没有声音,在
做爱的时候他眼睛看到的只是自己身子下面的女人,黑发飞旋,白光耀眼,汗珠进
射,他眼睛兴奋得灼灼如电,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自己的渴望和狂烈,极其
投入,极其自然。再加上他身体好力气大,那真是无所顾忌,地动山摇,干得惊世
骇俗,真活活羡慕死和嫉妒死有声世界的男人们!被他压在身下的是小洋马杨美芬,
大概也正处于灵魂失火,熊熊燃烧的境界,竟然没有听到门响,当老蔫儿变腔变调
地喊出“二姐”的时候,她才转头向门口看……听不见声音但极端敏感的哑巴也跟
着扭过头来,随即“哇”地一声怪叫,急忙把脸转向墙壁,哇哇乱叫。小洋马并不
慌乱,只是略有一点歉意:“你看这是怎么说的,老蔫儿的对象来了,我这就给你
们腾地方……”
黄丽金从惶遽和羞涩中惊醒过来,转身就跑,她跌跌撞撞,鞋和裤脚都脏了。
王宝光在后面追赶,急得变了腔调:“丽金,丽金!”
民信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房亮是个大块头的胖子,一般的胖子都性格随和,有
副好脾气。房亮却不然,他胖得暴躁,胖得凌厉,一张点点坑坑的大宽脸冷漠而傲
慢,对进出他办公室的属下连眼皮都不抬,用鼻音就打发了。他正在翻找一件什么
重要的东西。一会儿翻腾抽屉,一会儿捣腾硕大的写字台,累得他大汗暴流。不停
地提裤腰带。因为他的裤腰带吊在滚圆的大肚子下面,每直一次腰就得提一次腰带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每逢抬脚动步或张口说话之前,必先提提裤腰带。
刚才出去的人投有给他关门,他的开发部经理林洪仁径直走了进来,随手将门关死。
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神秘、兴奋、紧张,抑或是不安,急不可耐地凑近房亮小
声问:“您听说了吗?简业修被抓走了……”房亮却有几分不耐烦,连头也没有抬
:“我听说了,现在抓人可真容易,也不找咱们核实一下就下家伙!”林洪仁说话
一惊一乍,表情也有些夸张:“咱们的‘大将军’还真灵,龙大师确是神了!”房
亮倒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