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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黄昏降临华灯初上,几百万下了班的人心急火燎地要回家里或赶奔其它能吃饭和
娱乐的地方,凡被叫做路的地方都成了停车场,塞满花花绿绿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
铁壳虫,它们比人更焦躁,打亮灯光,怪声呜叫,颤抖着,蠕动着,越挤越紧,道
路变成光和铁的死河。路的左边一半是金黄的光带,因为迎面来的车都打亮前灯,
进射着刺眼的光芒。右边一半则壅塞着血红的灯流,因为要向前去的车都亮着通红
的尾灯,像刚从火山口奔涌出来的岩浆。通衢大道变成一道道墙,交而不通是为祸,
车到车前没有路。无论是被堵在路上的人还是被塞到车里的人,其情绪也的确跟火
山的熔岩差不多,他们咒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车,路为什么
这么窄,交通为什么这样乱,城市的管理为什么这样差……对社会时尚极为敏感的
心理医生测出来,人在这种时候身上会产生一种毒素,如果将这些毒素集中起来足
可以毒死一只老鼠。呜呼,整个城市就弥漫在这浓浓的毒素里。
千不该万不该,梨城市长卢定安此刻也被塞在他的奥迪车里。他的车上有警笛,
遇有紧急情况警笛一响,诸车让道……现在不要说响警笛,就是扔炸弹也不管用啦!
他懊恼不迭,前面就是红庙区大水泥的铁道口,像瓶颈般卡住了车流,他为这个道
口说过两次话了,可就是没有人动!他要赶到河口广场参加一项国际授奖活动并为
一幢梨城新的标志性建筑剪彩,事后还要在新的大楼里接见国际建筑师学会的代表,
幸好时间还有富余。可他心里老像还被什么更着急的事催着,却又想不起是什么事
……想不起的事就不是急事,说不急又恍恍惚惚心神不定,像五脏六腑都放错了位
置一样难受。也许是叫天气闹的,他家里养的大花猫这几天就一夜夜地嚎叫,那样
一只温驯的和百灵百乖的小动物,发起情来竟是这般张扬自己的疯狂,叫得人都受
不了!春天是世间万物发情催生的季节,惟独人在春天里却格外懒散,幸好梨城的
春天非常短暂,今年的气候似乎又不同往常,按节令应该春暖花开了。却一场寒潮
接着一场寒潮,就是不让城里人脱下毛衣毛裤,娇气一点的还离不了防寒服。昨天
夜里突然一场东南风,气温又急剧升高了十几度,大自然为梨城省去了原本就是短
脖子的春天,由冬天一下子直接进入了夏天。但是许多单位的暖气还没有停,用煤
球炉子或蜂窝煤炉子取暖的人家还照样生着炉子,大家不信任这种突来的暖和,心
里仍旧防备着寒冷。惟女人们则急不可耐地换上了鲜艳的薄透露服装,年轻人甚至
穿起了短袖衬衫——大街上的风景热闹了,有穿棉的,有穿皮的,有穿毛的,还有
大量穿着单衣短裙的。卢定安是属于那类穿衣服比较保守的男人,中规中矩的西服
里面套着羊毛衫、棉毛裤,被汗溻得贴在了身上。他脸色黑黄,一副心力交瘁的样
子,坐在车里无须再注意形象保持市长的精神头,不是睡觉就是不停地拨电话,和
在家里一样是他最真实自然的时候。车被塞住他反而睡不着了,也像其他人一样身
上积存着塞车的毒素,只有不停地拨电话才能释放这些毒素,转移难挨的气闷和无
奈。他首先拨通了副市长金克任的电话:“克任,我得到消息,国家有可能让大陆
的股票到香港上市,你牵头找人策划一下,把我们的强项组织起来,比如城建、市
政、化工、机械……香港这么好的资本市场不能放弃!”
“老姜吗,我是卢定安,你那儿的进展情况如何……”姜明是滨海新区规划局
的局长,不知他在电话线的那一端说了一句什么话冲了卢定安的肺管子,被撸头盖
脸地教训了一顿:“什么叫全面看问题?人怎么可能全面呢?只有神才能全面。讲
究全面就是什么事都不想干,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片面而深刻,管好你自己那一片
的事就不错!你能不能不说这些空话废话套话和大家都知道是正确的话,一个时期
干好一个重点工程,办好一件实事,就很了不起啦!”卢定安像有病一样,突然就
发作了,发作完又后悔,觉得不值得。他再拨电话,却怎么也拨不通了,生气地放
下了手机,又闭上眼睛。
他的狭长脸瘦精精的,额锐角方,双颊总是发青,还显得略有一点浮肿。他闭
了一会儿眼仍旧无法睡着,倒闷出了满头大汗。他睁开眼看看前面两个年轻人,司
机刘晓亚,花格短袖T 恤衫。秘书罗文,白衬衣的袖子挽着……不禁忿忿:“你们
两个换季就不提醒我一声。”这叫歪词儿,市长穿什么衣服还得需要下边人提醒吗?
司机抱怨:“谁叫您不听气象预报,今个白天可是26度。”秘书也反问:“您不是
最怕热吗,为什么还穿这么多?”
“我不是怕热,而是怕夏天……”卢定安抱起肩膀,恶狠狠地下令:“开空调,
冻冻你们这两个小子。”刘晓亚不听指挥:“对不起,市长,今年热得太突然,还
没得空去灌佛里昂呐,您就凑合着热一会儿吧。我给您放带子,一听戏您心里立马
就凉快儿了。”
他随便拿盘磁带捅进收录机,车厢里立刻响起河北梆子的乐声……卢定安喜欢
听戏,无法忍受通俗歌曲,所以刘晓亚的车里就只有河北梆子、京剧和豫剧的磁带。
卢定安按下车窗,一股热风扑进来,顺手一按又关上了车窗。他坐车是从来不
开窗的。前面堵死的车阵有些松动,卢定安的车也随着车流缓缓地向前磨蹭,车一
动心情立刻也跟着好多了——人就是这么容易绝望又这么容易唤起新的希望。当汽
车穿过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时,卢定安看到在一处非常显眼的地方挂着一条大标语:
“热烈欢迎全国城市卫生检查团莅临指导”。他指示秘书:“小罗,想着通知各部
门,把这些玩艺儿都拿下来,这些东西本身就不卫生。”罗文记在小本子上,市长
发令随意性太大了,手中有权力真好,可随心所欲地就自己的所闻所见所思所悟发
号指令——如果下面的人知道了他们传达、学习和贯彻的文件是怎么产生的,会作
何感想呢?罗文的手机响,他哼啊哈地应了几声就把手机递给了市长:“是简业修。”
他告诉卢定安,河口广场出事了,请市长剪彩和接见外宾的活动取消,由于国际建
筑师学会的代表明天就走,授奖仪式改在梨城大学进行……简业修还说了一些为耽
误了市长的时间赔罪道歉的话。卢定安一听到“出事”两个字就头皮发乍,呵斥简
业修先不要说废话。河口广场到底出了什么事?简业修简要地介绍了广场上的情况,
民信大厦楼顶上架起一门大炮,炮口瞄准了简业修新建成的大楼,成了轰动梨城的
一个事件,看蹊跷凑热闹的群众挤满了广场……卢定安恼火:“你剪彩、发奖还怕
人看吗?不是人越多越好嘛!”简业修解释无法维持秩序,怕有人起哄捣乱,让外
国人难堪,给市长丢脸……他说的也有道理,卢定安放下手机问罗文:“你们知道
民信公司搞了个大炮事件吗?”秘书点头,又把房大胖子架炮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卢定安两眼气凛凛地盯着车外,眼皮急速地跳动着:“真是胡闹,企业搞不好倒有
心思弄这种玩艺儿!越是这样剪彩越要照常进行,好让房亮看看他的大炮不灵嘛…
…”堂堂一个市长兴致勃勃地来剪彩来接见外宾,竞被一门什么大炮给轰跑了,这
成何体统?同时也让他心里感到不安,梨城出了这么大的新闻,他这个当市长的居
然不知道。司机问他要不要掉头,他说要到河口广场转一圈儿,看看那里到底是什
么阵势。汽车还离着河口广场老远就又被塞住了,他们在车里看到行人一群群地涌
向广场,有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有带着小孩儿的整家子的人,连骑自行车下班的
人流也停下车观望广场上的景致。房亮的大炮在下面看不到,却仍然有许多人站在
民信大厦下面扬着脸往上看,更多的人是看那栋河口区建委新落成的大楼。城里人
还没有看见过大楼吗?但这个大楼不同于别的楼,在落日的余霞和过早放亮的霓虹
灯光里,样子怪异,别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壮硕和辉煌。
卢定安弯下身子,向外张望:在大清河、子牙河和北运河三水交汇的椭圆形河
口广场的东端,矗立起了一座造型新奇且气象非凡的大楼,在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