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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下定决心,“拟将匪歼灭于乌江以西,赤水河以东地区”。一方面他积极调动部队尾追、堵截,一方面又告诫他的部下不要随意轻进。他在给周浑元、吴奇伟两纵队的电报中说:
我周纵队主力,必待匪情明了,方可大举。但有力之搜索队,派遣愈多愈远愈好。夜间应特别活动远探。吴纵队到达鸭溪附近,即须搜索前进,不可随意轻进。但无论周或吴部,如闻有一个纵队与匪激战,则其它之纵队,必须不顾一切,向激战方向猛进,以期夹击干净,万勿稍加犹豫。
同时,蒋介石再度乞灵于碉堡战术,他向各县都发出了命令:
各县均应严密构筑碉堡工事。二碉间隔以目力火力能及为度,最好每里约一碉。对于渡口,尤须严密坚固,并分段指定部队及团防负责守备,并速派员考察督促。匪未到,则行封锁;匪已到,则死守待援。
对于红军统帅部来说,这样一来,仗就越来越难打了。
遵义大捷,使红军声威大震,部队士气十分高昂。统帅部这时很想再打几个好仗,以便打开局面。他们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头儿,简直和部队的小伙子们差不多了。所以,红军主力略事休息后,就由遵义西移鸭溪、白腊坎、枫香坝一带积极寻战。如果说,在相当一段时间内,红军是想方设法摆脱敌人,这时却是要瞅准敌人找上门去了。统帅部瞅准的第一个目标,是驻守在鲁班场、长岗山一带的周浑元纵队的三个师,可是周浑元是颇善于接受教训的一位将军,他见吴奇伟吃了大亏,因而万分谨慎。尽管红军将士们手心痒得难受,也无从下手。
红军统帅部的领导者们,围着地图冥思苦索,终于从敌人丛中找出了一个县城,这就是打鼓新场,那里驻有王家烈的一个师。打鼓新场这个名字作为县城是很新鲜的,老长征们都记得这个名字,多年后,周恩来在讲党史的时候还提到过它。为了这个小小的县城,开了半天的会,大家众口一辞,都说这是不大不小的一口菜,而且这个师正惊魂甫定,吃来一定非常可口。但是在讨论中却出现了一件意外的事,就是毛泽东一个人不同意打。尽管毛泽东那时有很高威信,但是大家求战心切,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来了一个“否定之否定”,把他的意见否决了。从今天看,这是党内民主生活相当健全的表现。会议最后决定,由周恩来当晚将作战命令拟好,于第二天一早发出。
周恩来起草好命令,天已经是后半夜了。三月的夜还是很有些寒意。小兴国给他烧了一壶热茶,他喝了一大杯,暖了暖身子,才睡下来。矇眬间,只听有人“卜、卜、卜”在敲自己的窗棂。接着是轻声地呼唤:
“恩来!恩来!”
周恩来虽一向很警觉,但由于过分困倦,不知不觉间又睡熟了。
过了一会儿,窗棂又卜卜卜地响了几声,接着又叫:
“恩来,你睡了吗?”
周恩来挣扎着睁开眼睛,定神细听,是毛泽东的声音,就一骨碌爬起来。那时,长征中的红军将士们,几乎人人都不脱衣服睡觉,所以起来得很快。
他把煤油灯捻亮,开了门,见毛泽东披着大衣,手里提着马灯,站在夜色里。
“毛主席,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警卫员呢?”
“他们一个个都困得要死,”毛泽东笑着说,“我没有喊他们。”
周把毛泽东让进来,坐下,接过马灯放在桌上,看看手表已经凌晨两点,就笑着问:
“你怎么还没有睡呢?”
“我睡不着哇!”毛泽东点起一支烟,“关于打鼓新场的命令发出去了吗?”
“还没有。”
“那好。”毛泽东带着庆幸的口吻。“打鼓新场这个仗,我是越想越不放心,也就再也睡不着了。”
说过,他站起来,举着他的马灯,走近地图,用夹着纸烟的黄黄的手指,指了指地图上那个几乎比苍蝇头还要细小的地名,再次陈述他的意见。
他不慌不忙地说,这个打鼓新场,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师,而且是黔军的一个师,战斗力并不很强;可是他有城墙,修了碉堡,有比较坚固的工事,弱敌加上工事,就相对地强了。事实上,这个仗是一个攻坚战,一打起来,时间就不一定很短。如果这样,就麻烦了。
说到这里,他侧过脸望了望周恩来的脸色。周恩来神情严肃,聚精会神地听着,思考着。他看毛泽东一只手举着马灯很累,又搭上了一只手。毛泽东继续指着地图上四面围攻过来的敌人,讲道:
“我们周围的敌人一共有一百个团,而且相当密集。如果打鼓新场不能很快解决战斗,敌人就会从四面围上来。这样,我们很可能脱身不得,那就晚了。”
他说过,又分别指了指四周的敌人。在打鼓新场的北面不远,有黔军的一个旅;西北鲁班场一带有周浑元的三个师;西南的黔西、大方、毕节有滇军孙渡的六个旅另两个团;周浑元和孙渡正好形成对红军的南北夹击;再加上吴奇伟的两个师,已从东面进到了刀把水;川军郭勋祺部已经进占了遵义;以上都距打鼓新场不远。至于叙永、古蔺、桐梓等地还驻有川军主力,也都会要围攻上来,使红军陷于难以摆脱的重围之中。
毛泽东有一条长处,就是他善于说服人,善于做说服工作。他有时也急躁,也会大发雷霆,但他有意说服你时,却温文尔雅,不慌不忙,那口湖南话说得铿锵有致。遵义会议的成功当然是由于客观条件的成熟,众多同志的努力,而毛泽东的善于做说服工作,不能不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今天,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危险,他就又来做说服工作了。他把事实和道理说得那么透彻,这里面就包含着动人的力量。
马灯被放回到桌案上。毛泽东把道理讲完,就坐下来静静地抽烟。周恩来在灯光下皱着两道浓眉,捻着他的美髯,在认真地思考着。周恩来也有一条明显的长处,他善于汲取人们意见中的合理成分,从不固执己见。他从毛泽东的意见中发现,尽管大家都拥有同样的客观材料,而毛泽东却有更多辩证的思维。他不是只孤立地观察一个条件,而是把这个条件同其它条件联系了起来;他又不是静止地看一个部分,而是从变化中看它的结局。这样他就能通过表面现象更深刻地掌握事物发展。
“好,我看这意见很好。天一亮,我就找大家重议一次。”他望着毛泽东点了点头。“最近,因为打了胜仗,大家的信心是强多了,可是头脑也有点热了。人们的思想总是这样,一时偏到这边,一时又容易偏到那边,看来不是那么好掌握呀!”
说过,他的脸色显得非常明朗,柔和,轻轻地笑起来。
毛泽东见周恩来接受了他的意见,心里一块石头落下地了。他的声音有些深沉:
“恩来,这个棋不好下呀!现在,周围敌人是几十万,我们的战斗部队不过两三万人。只要一步棋走错,就不堪设想!”
说过,毛泽东站起来去取他的马灯,周恩来见他要走,拦住说:
“我这里还有点热茶,你喝一杯吧!”
“不喝了,”毛泽东笑着说,“你要是有酒,我倒要喝一杯!”
周恩来说着,从大壶里倒了一杯浓茶递过来,笑着说:
“寒夜客来茶当酒嘛!”
毛泽东双手接过,边喝边赞美道:
“好,很好,我就是不爱那个牛奶、咖啡。”
周恩来把警卫员小兴国叫起来,送毛泽东回去。他望着毛泽东略略驼背的身影,站了许久。毛泽东的深夜来访,使一场可能出现的挫折和损失避免了,这使他感到庆幸。
天一亮,周恩来就召开了一个会议,将毛泽东的意见再次作了说明。会议意料之外的顺利,大家经过认真考虑,最后同意不打打鼓新场,另觅新的战机。
周恩来来到毛泽东住的一座农舍里,把讨论的结果告诉了他。毛泽东甚为高兴,随后说:
“恩来,还有一个问题,我也想同你商量一下。作战不同于讨论其它问题,每次开会一、二十个人,一讨论就是半天,有些事还往往决定不了。这样下去,对作战是很不利的。你以为如何?”
周恩来立刻接上说:
“我有同感。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你看,是不是成立一个军事领导小组,对政治局负责。但也不能象过去博古同志那样自行其是,弄得政治局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