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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老莫’、‘康乐’的常客。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有毅力经受这些了。说真
的,这都要感谢沈萍。她使我想许多问题关于奋斗者。关于人生。”
“那你就永远不去见你父亲了?”也许是职业的习惯,失去这戏剧性的场面,
我毕竟有些遗憾。
秦江又笑了:“你何必过于执。等心情好了,我随时都可能回家去看他。不过
对你没什么意义。那只是一个儿子回家看看父亲,并没有什么新闻价值。”
我们一起等电梯的时候,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写成一篇作品?我觉
得,这件事里倒有不少深意。”
“怎么写?都是同学,又还都在学校。写出来不是惹麻烦吗!”他摇头,忽然
看了我一眼,笑笑说:“你感兴趣,你写。”
我说:“真的?”
“谁写不一样!我又没登记‘专利’。”他沉思片刻,又说:“再说,我要向
沉萍讲的,也许只有这一条途径才能表达了。而这只有由你来说才合适……”
噢,我理解了他的意思。
于是,我就按照他讲的,只是把人名、地名变了一下,写成了这篇权当小说的
报告。
(选自《北京文学》一九八一年第六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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鴜鹭湖的忧郁
端木蕻良
一轮红橙橙的月亮,像哭肿了的眼睛似的,升到光辉的铜色的雾里。这雾便热
郁地闪着赤光,仿佛是透明的尘土,昏眩的笼在湖面。
一群鴜鹭伸长了脖颈,刷刷地打着翅膀,绕着田塍边的灌木飞过,大气里又转
为沉寂,便是闪着翠蓝色绿玉样小脑袋的“过天青”,白天不住地摊开不倦的翅,
在水面上来来去去的打胡旋,现在也不见了。只有红色的水蝇,还贴在湿霉腐乱的
土皮上,发出嗡嗡的声音来,……有两个人在湖边上。
一个个儿高高的,露着一副阔肩膀,跪下来在湖边上开始铺席子。那一个小一
点儿的瘦瘦的,抱着一棵红缨扎枪,在旁立定了向远看,好像要在远远的混浊里,
发现出边界来。
“这天气怎么这样的霉……。”他微微地附加着一口叹息。
那一个并没打理,铺好席子,把两手抱住膝头,身子微撼了一下,抬着脖颈来
望月亮。
“快十五了,咱们今天不在窝棚睡了,咱们在这里打地铺,也好看看月亮。”
“这月亮狠忒忒的红!”
“主灾呣!”
“人家说也主兵呢。”
“唔。”
两个人都暂时静默,湖对边弥漫过一阵白森森的浮气来。
在深谷里,被稀疏疏的小紫杨围着的小土丘上,闪动着一道游荡的灯光,鬼火
似的一刻儿又不见了。
“小心罢,说不定今天晚上有‘偷青’的呢,警空点,我的鼻子闻得出来。”
大个儿一点的说。
“那有什么,吓跑了就完了罢,那天没有。”
“不成,今天得给他一顿好揍,快八月十五了呢。”
那一个诮讽的:“‘烧饼’也当不得月饼呵。”
“谁说的,至少也痛快痛快手。”
“……”
小一点的那瘦瘦的, 放倒了红缨扎枪, 脱下了脚下的湿鞋,凑到席面上来。
“雾更大了。”口中喃喃地说,心里像蕴着一种无名的恐怖,在暗中没有排解地霎
闪着一双深沉的眼睛。
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一切的物象都清晰的渐渐的化作灰尘和把握不迭的虚
无。暗影在每个物什的空隙偷藏着,凝视着人。那棵夜神样的大紫杨,披下来的黑
影,比树身的体积似乎大了一倍,窒息的铺在水面上。一块出水尖石,在巨荫里苍
霉的发白。全湖面浸淫着一道无端的绝望的悲感。
“来宝哥,你今年多大了?”小的问着。
“二十三了,不少喽。”那一个一团稚气的答。
“我今年十六,妈说我明年就不拿‘半拉子’钱了……。”
“你呀,你还是少作一点儿罢,别心贪,这年头儿啥年头,你身子股儿软,累
出痨病腔子一辈的事。”
“可是怎办呢,爹老了,去年讨了三副力母丸也不见好……我要讲年造一年赚
一百呢就活变开了。”
“你得讲得出去呢,不用说你,就我咱,这年头儿没有人要,谁家敢说出一百
块钱要人,到上秋粮食打出一百块钱了吗?……何况你又瘦瘦的……。”
“我勤俭点呵,多出点活呵。”
“哎,就别管明儿个,‘到那河,脱那儿鞋!’……呃,可是偷了来酒来了,
你喝吗?好酒呢!”他从裤腰底下掏摩了半天,掏出一只“酒闭”来,又是一卷儿
干豆腐。
小的寂寞的摇了摇头,看着他吃着。
“可是,玛瑙,我忘记告诉了你,就要好了呢,听说小×到×京合作去了,就
要出兵了,这回是真的,不是骗傻子了,说是给义勇军下了密令,从鞋底带来的,
所以一过关,现在身上都不检察了,就检察鞋底,说是让义勇军们先干……”
“来宝哥,咱们也当义勇军去好不好?”
“那还用说,到那时谁都得去,不是中国人吗?”
瘦一点儿的玛瑙沉在沉思里。
“那时我们就有地了吗?”
“地还是归地主的,可是粮食值钱了,人有人要了呵!”
“我都知道——”玛瑙又叹息,“咱们没好,咱们不会好的!”
“你妈要给你娶媳妇了吗?”来宝没头没脑的插进来。
玛瑙红了红脸没作声。
“你吃干豆腐吧,我吃不了……娶个媳妇,好象买一条牲口,你爹也好‘交边’
了,享享福,刚才我在湖边儿看见了他,哎,驼的两头都扣一头了。”
“可是娶媳妇也得钱哪,我妈给两块布,那边不答应,说这年头女的值钱,要
不是从小订的,现在都想不给了。”
“啛,这年头,他妈糊涂,兵荒马乱,大姑娘放在家……
哼,你吃干豆腐呵,我吃不了。”
“哎……咱们睡吧,半夜还得起来打偷青的呢。”
来宝把两只扎枪放在两人中间,便掀开一床破棉絮来盖了。“你不睡吗?”来
宝伸出脑袋来问。
瘦瘦的默默的不作声,扯开来棉絮的一角也睡了。
远远的村庄里,有一下狗叫声,旋即静灭。
雾现在已经封合了,另有一道白色的扰混的奶气似的雾露还一卷一卷的卷起来,
绕着前边的芦苇,湿冷腻滞的水面团成了几乎看不见的水玻璃球。然后又兀自摊成
一层粘雾,泛着白气,渐渐的,又与上层的黄雾同化在一起。透着月光,闪着一廓
茫无涯际的空洞洞的光。
“来宝哥,你说出兵,是在八月十五吗?像杀鞑子似的?”
“……”
“来宝哥,你方才看见我爹了吗?”
“……”
“你睡着了吗?……好大觉……”
“……那边骨啾啾的翻了个身。”
“来宝哥……”
“……”
黑暗里一双绝望的眼睛向空无里张着。
雾更浓了,对面已经看不清人了。
湖边上的两个睡得很熟。沿着他们身后是一垅一垅的豆秸,豆叶儿早已生机殆
尽,包在豆荚里边的豆粒儿也都成熟了,只静静立在那儿,等着人去打割。“豆哥
哥”碰着这样的月夜,也想不起来叫,因为湿气太重,薄纱样的“镜鞍”都滞住了。
干枯的豆叶,花棱花棱的响了一阵,一会儿又静下来。
玛瑙梦中发着呓语:“不要打我呵……下次再不敢了……
呵……不要打我的腰呵!……不……”,一只带着花白的骨针的刺猬猬,盲目
的在他身边嗅着,听见他的嚷声,便畏缩的逃回豆地里去。
豆叶响动声一刻一刻地大起来了,方才的那只刺猬猬,已经无影无踪。
终于有割豆秸的声音沙沙地传出来。
玛瑙打个鼻嚏,醒转来,把耳朵贴在大地上听着,是镰刀声,豆秸倒地声,放
铺声,脚步声……他的眼睛在暗中睁大起来,怀疑的向着月亮看了一眼,大概想看
出现在是什么时光来。
他把手向来宝一推:“有人了!”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他又推了他一把,来
宝朦头涨脸地坐起来,向他摆手,然后把耳朵贴在地上。“在‘抹牛地’那边!”
他狡猾地笑了一笑。
“一阵好揍!”
“捉他?”
“捉!一定的,月饼!”
于是两个人悄手悄脚地爬起,向抹牛地那边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