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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孩子一定得去当学徒。这是我的主张,把他送去当学徒。”
“彭波契克舅舅,”我姐姐说道(说时紧紧地抓住钱袋),“老天知道
我是多么深切地感谢您啊!”
“夫人,小事一件,何足挂齿,”这个十恶不赦的粮食贩子答道,“天
下一般,相助为乐。不过对于这个孩子,你看,一定得送去当学徒。我说过
我得来管管这事,这是实在话。”
法院就设在镇公所的大楼里,离此地颇近。我们立即赶到那里去,要在
威严的官老爷面前办好我和乔的师徒合同,我说得好听点,是赶到那里去,
其实我是被彭波契克连推带拖地拉去的,好像我刚刚偷过人家袋中的钱,或
者放火烧掉了一个草堆。确实,到了法庭,人家的印象是我因为作案被当场
抓住了。彭波契克一路推着我穿过法庭中的人群,我听到有人说:“他犯了
什么事?”又有人说:“这是个小孩子呢,可看上去就很坏,不是吗?”还
有一位生着温和慈善面孔的人给了我一本因果报应的小册子,上面印着一幅
木刻画,是一个邪恶的少年,身上的镣铐之多就像腊肠店中挂满了的腊肠,
小册子的标题是:“牢中训戒。”
在我的眼里,镇公所是个古怪的地方,这里的座位比教堂中的座位更
高,人们好像是挂在上面一样。有几个大法官倚靠在坐椅上,其中一个在头
上扑了香粉。他们有的交叉着手臂,有的在嗅着鼻烟,还有的正在打瞌睡、
在写字,或者在读报。镇公所的墙壁上挂了几幅油黑发亮的画,就我这个对
艺术毫无欣赏能力的人来看,还以为是一个盛了杏仁糖和橡皮膏的大拼盘
呢。就在镇公所里的一角,我的学徒合同正式签定,井办好了公证手续,于
是我便“成了学徒”。彭波契克先生一直抓住我不松手,好像我是路过这里
来办一些必要的小手续,然后就要被送往断头台处决一样。
办完一切后我们走出镇公所,摆脱了那帮看热闹的孩子。他们本来都怀
着极大的兴趣来看我当众受拷问的,但是发现围在我旁边的都是我的至亲,
于是不得不扫兴离开。我们回到彭波契克家。我姐姐因为有了二十五块金市
高兴非凡,一定要从这笔横财中拿出一些来请大家吃饭,而且要到蓝野猪饭
店去吃,还要彭波契克舅舅乘马车去把胡卜夫妇及沃甫赛先生一并请来。
大家对此是一致赞成,而这一天却是我遇到的最愁苦的日子。有些事真
是不可思议,他们在心里竟都自鸣得意地认为,整个欢乐场合中唯有我是个
多余的东西,更糟糕的是他们还要不断地问我这问我那。简而言之,只要他
们一没事干,就会把我当成活靶子,问我为什么郁郁不欢。我确是郁郁不
欢,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说我是挺快活的。
可他们都是大人了,可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要怎么做就怎么做,那位
喜欢骗人的彭波契克先生更是如此。大家捧他是创造仁爱的人,他就沾沾自
喜得不可一世。他坐在桌子的首席上座,向大家高谈阔论着我的学徒成因,
而且像恶魔似的幸灾乐祸地对大家大吹特吹,说以后如果我打牌、饮烈酒、
夜晚迟归,或者交上坏朋友,或者沉溺于违背合同规定的各种各样的恶习,
就得被抓进牢房,他还让我站到他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作为他胡言乱语的一
幅插图。
我还记得一些这次伟大宴会上的插曲。他们不让我睡觉,一看到我想打
瞌睡,立刻就把我叫醒,要我找点儿快乐,那天弄得很晚,沃甫赛先生给大
家唱了柯林斯的歌,慷慨激昂,把他那被血染污过的宝剑在雷电中抛下人
间。这一吵闹招来了茶房,他说:“对不起,楼下的客人们向诸位问好,说
这里不是摔跤打仗的地方。”后来我记得我们一行在回家的路上,高唱着
《噢,丽人儿!》时,沃甫赛先生表演男低音,用非常强硬的语调回答领唱
者态度极端无礼地提出的许多问题,想要知道每一个人的私事,说他是已经
飘起白发之人,居然提出这些问题,看来在去天国的途中是进不了天国之门
的。
最后,我还记得,我回到那间很小的卧室,感到十分的不快,心头涌现
出一个强烈的信念:我再也不喜欢乔的那个行当了“过去我曾经喜欢过乔的
行当,但现在已和过去不同了。
第十四章
对于自己的家感到羞愧是一件最为不幸的事情。可以说这是一种昧良心
的忘恩负义,惩罚是报应,是理所应得的,但不管怎样,我敢保证,这是一
件很不幸的事情。
对我说来,家永远不是一个快乐所在,这全因我姐姐的脾气所致。由于
乔使家神圣化,所以我对于家还有信任感。过去,我曾经把那间最好的客厅
当成最为精致的沙龙;我曾经把我们家的前门当作国庙神秘的大门,只要大
门庄严开启,就会有烤禽等祭礼献进;我曾经把那个灶间当作一处高雅的所
在,虽然它不是那么富丽堂皇;我曾经把那铁匠铺当成锻炼人和走向独立成
长之路的所在。然而,不过在一年之间,一切都已变化。现在,一切是那么
粗糙、那么平常,我决不希望郝维仙小姐和埃斯苔娜看到这种境况。
我内心的这种冷漠情绪究竟有多少是由于我自己的错误而造成,有多少
是来自郝维仙小姐的感染,有多少是因为我姐姐的脾气,无论对我还是对别
人都已无关重要,因为事已如此。在我内心产生了这一变化,无论好或者
坏,无论可原有或者不可原宥,事已铸成,再也无可挽回。
过去,我一直很自信,只要等到那一天,我卷起衬衫袖口走进铁匠铺,
当上乔的学徒,我一定十分神气,十分幸福。可如今,昔日的愿望已成现
实,我满身的煤屑、灰尘,肮脏不堪;每日只要一追及往事,便感十分沉
重,即使打铁的铁砧与之相比,也如羽毛一样轻。在我后来的生活历程中有
过一些时候,仿佛有一片厚密的帷幕从夭而降,把我的兴趣和罗曼蒂克的幻
想扫得荡然无存,除掉灰暗沉闷的生活外,其他什么也没有。我想,除我之
外,大部分人也会有过这类体验。可是,正当我踏上铺在我面前的一片人生
道路,刚刚成为乔的学徒时,那从上面落下来的帷幕竟是如此沉重,如此空
虚无聊,是其他任何时候的帷幕所难以相比的。
我不会忘记在我生活的那段时期,我时常于星期天的黄昏时分伫立在乡
村的教堂墓地。当夜幕徐徐降临,我把个人的前景和那多风的沼泽地相比,
两者倒有些相似之处,都是那么平庸单调,那么低贱微小,那么前途难以知
晓,都只有一片迷茫的暗雾和汪洋的大海。刚刚开始学徒生涯时,我便显得
垂头丧气、郁郁寡欢。不过,我所感到欣慰的是,我在学徒期间,对乔从来
没有发过半句怨言。这也是我在整个学徒时期所感到的唯一欣慰之事。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效果是有其原因的,千因万因,一切的功劳都该属于
乔。决不是由于我忠于职守,而是因为乔忠于职守,所以我才没有离家出
走,参军作战,或者去当水手。我决没有勤劳这一健康的美德观念,应当说
是乔的美德观念影响了我,所以我才在工作时具有说得过去的热情,没有任
性。当然,我们很难了解一位温顺厚道、心地但然、坚持职守的人究竟对这
大千世界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但我们确能了解自己在和这种人相处时所受到
的感染。由此,我非常清楚地明白,在我的学徒期间,如果说有些什么值得
称道之事,都是和乔平凡朴素知足常乐的性格分不开的,而不是由于我自己
的美德,因为我是一种见异思迁、野心过大和难以满足的人。
谁能够说得出我内心所想的是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出,因为我不知道
自己的理想。我所担心的是,在某个倒霉的时刻,我正干着最肮脏和最粗俗
的活儿时,突然举目一望就发现埃斯苔娜从铁匠铺的木窗外向里面张望。时
刻有一种可怕的念头袭击着我的脑海,即她或迟或早会发现我,看见我这张
污黑的面孔和这双污黑的手,正干着最粗笨的活儿,于是对我就会表现得更
加耀武扬威,把我看得更低三下四。天黑之后,我给乔拉着风箱,我们会一
起唱《老克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