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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香吃了一惊:“一毛钱?”
阿信赶紧说:“这和梳日本发型不一样。再说我刚出师,手艺并不怎么高。不过,有的客人觉得满意的话,还会另外给些小费。”
多香说:“听说你还替人做衣服,房东很佩服你呢,说阿信真是又勤快又能干。”
阿信不好意思地说:“我光是替客人们做头发,每天都会有很多空闲时间,什么都不做的话,怪可惜的。做点衣服,差不多能挣够房租的钱呢。”说着,阿信笑了,“上个月,光是梳头的工钱就挣了三十二元……再加上小费和做衣服的钱,一共是四十七元六毛五分。”
多香赞叹道:“哦,在你这个年纪,真是不错啊!”
“这都是拜师傅所赐。这一点东西不成敬意,只是想表示一下对师傅的感激。”说着,阿信取出一个包裹,“这块料子不知道您喜不喜欢,您就随便做件平常穿的衣服吧。”又取出一个包裹,说,“这是送给大家的点心……”
多香说:“阿信,你的这份心意我很高兴,不过你不必这样。我在别的徒弟面前都是说是你自己决定要离开这里,自己想要另立门户的。所以,你独立做生意的时候,我故意一点不照顾你,你搬家的时候我也故意不让她们帮你,就是为了划清这个界限。”
阿信不做声了。多香又说:“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赤手空拳闯出来的,以后你千万不要再这样做了。比起我们来,你在乡下的母亲还在为你担心呢!你要是有钱给我买这些东西,干吗不先给你的母亲买点什么呢?你辛辛苦苦忍耐了三年,现在终于能孝敬母亲了!”
阿信感激地说:“是。”
多香欣慰地说:“太好了……阿信,现在你终于完成你向去世的姐姐许下的诺言了。”
“师傅……”
“不过,客人其实是很可怕的。如果你在一个客人身上马虎了一下,可能很快就会被所有的人抛弃,所以要认真地对待每一个客人———在阿信面前说这些,可能是班门弄斧了!”说着,多香笑了起来。阿信感激地看着师傅。
这天夜里,阿信给阔别数年的在山形老家的母亲写了信。阿信这一个月挣到的钱,扣去房租、生活费,还有给师傅和朋友们的礼物用去的钱,还剩下二十元,她打算把这二十元钱全部寄给母亲。这可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二十元啊!
阿信把二十元钱摆在桌子上,都是做头发挣来的工钱,净是些一角一分的零钱,她默默地望着这么一大笔钱,回想起自己七岁的时候出去帮佣,为了一年一袋白米的工钱而历尽辛苦,抚今追昔,不禁感慨万千。
说到阿信第一次寄回家的这二十元钱,阿圭并不能确切体会出它的分量,于是问道:“当时二十元是很大的一笔钱吗?”
阿信说:“那是1919年的时候,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经济好得不得了。物价涨得飞快。米一升卖到了六毛钱,人们都叫着受不了了,不过当时一般工薪阶层的月薪是二十五元或者三十元左右。”
阿圭说:“那么说,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一个月能挣到将近五十元钱,实在很了不起啊!”
阿信说:“那时候我每天给大约十位客人做头发,每位客人收一毛钱。因为经济非常景气,咖啡屋的生意兴隆,女侍们挣的钱也很多,大家都很大方。有人会给我不少小费。现在回想一下,那个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在那之前,我在师傅家一直干了三年,一分钱也不挣,突然间每天都能挣很多钱,真像是做梦一样啊……”
阿圭笑道:“哎,奶奶现在可是掌握着一年营业额有好几亿元的超市啊!”
阿信说:“有些时候,一分钱甚至可能会比现在的一亿元更让人觉得珍贵……不过,人是很容易忘记当时珍惜的心情的,无论有多少钱也不满足,不能理解一元钱的宝贵之处,这真是不幸啊!”
阿圭叫道:“说得我好惭愧啊!”
阿信说:“我们彼此彼此。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忘记了我第一次凭着自己的手艺挣到那四十七元六毛五分钱时的欢喜和感激了……”
阿圭感叹道:“十九岁啊,那真是人生的春天……那是奶奶的鼎盛时期啊!”
阿信说:“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了,可是……”
阿圭诧异地看着阿信。阿信突然说:“我们去酒吧喝酒吧!”
…
第十一章龙三(14)
…
“宾馆里的酒吧,可是很贵的啊!”
阿信说:“可是如果不喝的话,我今晚会睡不着觉的。”
阿圭不解。阿信又说:“因为我又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了。”
阿圭默默地看着阿信。阿信说:“现在回想一下,也许还是痛苦的回忆要比快乐的多啊!”
阿圭说:“我去外面买些酒来。宾馆的走廊里有制冰机,可以取冰块用。你要威士忌还是白兰地?从外面买酒来喝要便宜多了。”
阿信却说:“不用麻烦了。要是买酒回来的话,一不小心就会喝多的。还是去酒吧喝酒对身体好啊。一想到那儿的酒那么贵,就会少喝一些了。女人最会省钱了。”
阿圭无可奈何地看着阿信,两个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阿信满面春风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刚走到大门口,一直等在暗处的龙三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阿信吓了一跳。龙三说:“房东说你去邮局了,我想你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信的眼中流露出警戒的神情。龙三说:“是加代小姐托我来的。”
阿信忙问:“加代小姐回来了吗?从酒田回来了?”
“不是的。刚才她从酒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有话想跟阿信说。她今天中午会把电话打到我的店里,希望那时候您能在那里等着接电话。因为您的住处没有电话,也没有别的办法跟您联系,所以加代小姐才把电话打到我那里去了……”
阿信歉然地说:“那您就特意跑来一趟?”
龙三说:“只能是我自己来告诉阿信小姐啊!”
“真对不起,田仓先生百忙之中……”
龙三苦笑了一下:“我和加代小姐也是老相识了,总不能不理会吧!加代小姐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
阿信不安地说:“会是什么事呢?”
“哦,她对我倒是什么也没有说。”
阿信不做声了。龙三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时间还早,不过您能不能和我一块儿去店里等一会儿?当然您待会儿再来也可以,不过我担心您不认识路,会不会迷路了……”
“好的。那就麻烦田仓先生带我去了。拜托您了!”
田仓商会是一家布料批发商,经营的是洋装的布料。阿信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店。
龙三匆匆地走到田仓商会的大门口,店员连忙迎上去,问候道:“您回来了!”
阿信跟在后面,觉得很是发窘,不禁踌躇不前。龙三忙说:“进来,进来啊!”
阿信慌忙跟进店里。店里堆满了洋装用的布料,办公桌旁边坐着一位老人,正在翻着账本,这就是老管家源右卫门。
源右卫门板着脸,满腹狐疑地看了看阿信。龙三向老管家介绍道:“这位是发型师傅阿信小姐。今天早晨有一个酒田打来的电话,就是这位小姐的朋友打来的。朋友说了请阿信小姐今天中午在这里等电话的。”
源右卫门却瞪着阿信。阿信慌忙说:“给您添麻烦了。”
龙三对阿信说:“我还有事……”说完,径自进里面去了。阿信忐忑不安地坐着。龙三在里面时而和店里的人商洽着什么,时而利索地整理着洋装的布料,非常忙碌。而源右卫门专心地记着账,一眼也不看阿信。
墙上的电话响了,阿信吓了一跳。龙三从里面飞奔出来拿起话筒:“这里是田仓商会。哦,一直承蒙您的照顾。是,是,这里有从英国运来的上等法兰绒……明白了,我马上就把料子的样品送过去。好的,那么再联系……”说完,龙三挂上电话,看也没看阿信一眼,就又回到里面对店员吩咐了几句。
周围的人都对阿信视若无物,她不由得感到如坐针毡。
对于在咖啡屋大受欢迎的田仓龙三,阿信一直认为他不是一个正派的男子,心里很有些轻蔑。可是此时此地的龙三却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原来男人在晚上和白天可以各有一副面孔啊,阿信竟然有些佩服起龙三来。
过了一个小时,阿信才等到加代的电话。
“喂,是阿信吗?不好意思,让你跑过来。哎?我现在在邮局里打电话呢,在家里不方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