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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呢。去的时候我骑着叫驴牵着牛,一路上我打算好了,先把牛卖了,叫驴先留着,我还得指望它老先生驮着我走这十多里路呢。我这样打算的,还就这样弄成了。照我看,只要我打算干哪件事儿,还真没有干不成的。我想把卖红芋片子的钱装进自己兜里,就装进自己兜里了;我想把倔牛卖了,就把这畜牲卖了;我想明天就开工,那也是不难做到的。
这会儿可不比从前了,从前我想干点啥事儿,那个老婆子要是拦不住我,胜利也会拦住我。可这会儿,那老婆子一个人可没那么大的劲头能拦住我干这件事儿,胜利早不是我家的人口了,一个月前就被巧七儿弄到她家里去了。你知道,这件事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只不过放在心里不吭声罢了。我算准了,这件事只要一冒头,我就能省去一麻袋糟心事儿。你瞧瞧吧,我没费一枪一刀,啥都有了,儿媳妇有了,房子有了,我琢磨,今晚上小四轮拖拉机也会有了。大清早我就看见了,胜利跟着他那个有一粪筐票子的黑疙瘩媳妇去亳州了。黑疙瘩大老远就对人家说去买小四轮拖拉机。别人都是瞎喜欢,我才是打心眼里喜欢呢。我打算好了,等明天一开工,我就叫胜利开上小四轮帮我拉土去。
我骑在叫驴身上,举目四看,田地里一个人影儿也没有。麦苗儿都钻出了土,人都闲下来,谁还傻乎乎地下地呢?我那六亩三分七厘地可没长麦苗儿,我才不会浪费几麻袋麦种呢。那个老婆子一个劲地指着天捣着地咒我骂我,她就是弄不清哪头儿轻哪头儿重,她就是分不清是麦子值钱还是地底下的好宝贝值钱。我就是糊涂,和她过了一辈子才知道她就那么傻。
我家的叫驴可真是个好驴呀,它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完了十多里的路。我来到葛庄村西头,看着黑压压的一个村庄,心里禁不住的想笑,这么大的村庄,千把号人,咋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我就要发财了呢?看样子葛三这条老胖狗看出来了,他这会儿正站在那棵老柳树下边,手搭凉篷朝我看呢。想一想这条老胖狗这些日子的心情,我就忍不住地心花怒放呀。他老想吃疯寡妇黑疙瘩的香豆包,可是我家大少爷胜利抢先了一步,这不就等于给葛三这条老胖狗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小草帽吗!我还稀罕他的一颗赖烟吗?待会儿我到了他面前,他再给我递烟看我咋样接他的。
我快驴加鞭,哒哒哒来到葛庄的大村长葛三面前,很有礼节,先给他打了个招呼:“村长大哥,看蚂蚁上树啊,真是好心情呀!”
这条胖老狗,他妈的没有给我递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说:“眼看着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呀。”真会放香狗屁,都快进腊月了,天还能热起来吗。我没搭理他。这条老胖狗笑眯眯地说:“今上午我去挖南洼里的半亩乏地,累得我腰酸腿疼的,日娘贼,地都上冻拉!”
这条老胖狗,十几年村长真没白当,一下子就点中我的麻穴了。我那六亩三分七厘地要是上了冻,非能累得我提前见阎王不可。
葛三笑眯眯地又说:“依我一句话,你呀,明天就开工,小半天也别耽误了。等胜利把小四轮一开回来,你就得叫他下地帮你拉土,咋说你也是他亲爹呀!”你看看,这条老胖狗又点中我的麻穴了。他妈的,我恨不得马上叫胜利过来踢他几脚。我真是想谁谁就来了,老天爷也真是的,要让谁走红运了,他放个屁都能迸出一个大元宝!
我眼瞅着胜利开着小四轮拖拉机,从公路上腾腾叫的往这儿跑。大老远我就看见那个好东西浑身通红,嗷嗷直叫,好像哪吒的风火轮。我家大少爷胜利开着这个好东西,他媳妇黑疙瘩坐在旁边,头上扎的红丝巾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活像往天上飞的红公鸡。我满心欢喜,瞄一眼老胖狗葛三,只见他的两个狗眼珠子灵巧得很,胜利的好东西跑到哪儿他的眼珠子就转到哪儿。
我忍不住地说:“村长大哥,你要是有我家胜利那能耐,这个放红光的好东西就该是你家的了!”这一下,我总算把老胖狗的肥狗脸戗青了。他就是变紫了我也顾不上他了,我得赶紧快驴加鞭,迎接我家大少爷胜利去。
我刚把叫驴骑到路上,胜利开着好东西就到了跟前。我家的叫驴可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扬起蹄子就往前蹿,我耳朵眼里就听胜利猛喝一声,接着我眼前一片红光直打闪,身子忽悠一下子就飞起来了。
我在一片漆黑中走到阎王殿里,和阎王爷说了半夜话,才被人提起来。我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我家的叫驴头没有了,只剩下一个身子连着四条腿,仰面朝天半天才踢蹬一下子。
胜利提着我的脖领子,又摇又晃,好像看我死了没有。“你这个好爹,叫驴没长眼,你能没长眼吗?我刚从亳州买的小四轮,还没开到家呢,看看让你家的叫驴撞得还能要了!”胜利晃得我的眼皮直打颤。我模模糊糊看见那个好东西趴在老柳树上,好像想上树,一块红铁壳翘得像公鸡打翅膀,一快绿铁壳瘪得像老鳖塌了盖。
好村长葛三刚才还在柳树底下站着,这会儿离的有八丈远,站在那儿笑眯眯。他咋能跑的那么快呢,这条老胖狗!胜利晃得我眼皮打颤脑袋发晕,我想抓住他的狗爪子,可我抬不起胳膊了,只觉得右胳膊就像驴咬了一口,我就知道坏事儿了。
“你这个好爹,叫驴没长眼,你能没长眼吗?看看我的小四轮撞得还能要了!”狗胜利,一松手,我叭哒一声掉地上。我用好胳膊托住断胳膊,看着我家的大少爷胜利,鼻子一酸哭啼啼:“好胜利呀,爹的胳膊断了,啥也不能干了,咱地里那些好宝贝,可都指望你来帮爹挖出来了。”
凤大婶子
这哪是一张纸呀?我拿着它比拎着一座山还要沉。我从好村长葛三家里把它拿出来,才走这几步路,它都快把我的腰坠弯了。老天爷可真公道,他让葛三先给我家一只灰兔子,又让他给我家一张纸,这可真公道。我拿不准这张纸能不能给我的小幸福一个公道,我只知道,有了这张纸,兴许我的小幸福就饿不死了。我真太老了,提一桶水都得歇几口气,说不定哪天我眼一闭就再也看不见日头光儿了,我得趁早把我的小幸福送出去。我没有旁的法子,没有旁的指望。我拦不住一个人,谁都是只管让他自己心里舒服。
那个老不死的,就是胳膊断了,我也挡不住他干蠢事儿。他迷上了干蠢事儿,我给他吵架没一点用,我就是拿鞋底抽烂他的脸也没用。狗都能改得了吃屎,可那个老不死的却改不了干蠢事儿。我给他过了一辈子,他不管干啥蠢事儿我都没在乎过,可这件蠢事儿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他把那五六亩地全毁了。两三天了,他领着他请的那几个壮劳力,天天去挖地。就好像他过不几天就得死,他得赶紧把墓窑子挖好,省得人家把他扔在漫地里喂了野狗。
我就是跟这个人过了一辈子呀。
我不能怪我爹,不管我爹多么精明,他也没有长着前后眼,他咋着也看不到那个老不死的这会儿要把五六亩地挖了。我爹是个名木匠,手艺好,打牌也精,整天走南闯北,给人家打好了嫁妆就打牌,他打的嫁妆可没的挑,他打起牌来可没输过。七村八寨谁家闺女出嫁都请他打嫁妆,哪个赌家输了钱都请他去捞,不管打嫁妆还是打牌,他还真没失过手呢。可我爹就不该给胜利他爷打牌。胜利他爷是个老厨子,手快的很,刀都剁不住,他偷牌我爹咋能看见呢。我爹给他赌了三天三夜,高低把我输给人家了。我来到葛庄以后,才知道胜利他爷外号叫做“鬼难缠”。
想一想,也不知道哪辈子积了德,谁命里都得有个对头。我命里的对头就是那个老不死的。我原本以为,那个老不死的对头就是胜利,可胜利的主筋斜了,这几天也天天去帮着老不死的挖地,那爷儿俩还怪对脾气,拉一车土一块钱,还周瑜打黄盖,谁都没有一句怨言。
我真是白养胜利了,他连一句话也没吭声,就跑到巧七儿家里去了。
我早先咋就没看出一点儿苗头呢;我真没想到巧七儿那么一个疯子能把胜利弄走了。胜利可不比她家的世界能立事儿,别看人家世界鼻洼里有几个碎白麻子,可人家是个过日子的庄稼人,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胜利能弄啥,就知道整天开着那个小四轮机子乱撞。我一听到那个机子响,耳朵里就轰轰叫;我一看见胜利开着那个机子,就想起世界没有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