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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格利果里·巴甫内奇知道以后,他可气炸啦!他从莫斯科郊区赶进城来,大嚷大叫:‘您敢到札特拉别兹雷家去!我禁止!’他甚至摔烛台砸人,险些儿砸破老爷子的脑门儿!”
“居然砸起亲父亲来!爸爸怎样说呢?”
“他倒没什么。他说‘呶,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是啊,父母的心多好!儿子要行凶,老子却心平气和地说:‘呶,没什么,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儿子折磨他,骂他,他全准备忍受!”
“我们吓得半死不活地站在那里,可是二少爷一个劲儿的闹,一个劲儿的闹!他说:‘我一辈子记得那个臭安娜!’他居然骂,骂您,太太,就是说,用最难听的话骂您!”
“让他去骂吧,又骂不掉一块肉,只要……”
母亲没有把话说完,沉思了一会。兄弟的辱骂,她的确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他的威胁,她却很害怕。唉!尽管目前她得到了胜利,但是她脑子里时刻忘不掉心事:无论她怎么卖力,无论父亲对她说过什么体己话,她的一切努力到头来将是劳而无功,她的全部胜利将是过眼云烟,老头子的财产迟早准会落到他那个忤逆不孝的宝贝儿子手里。
“所以他一走,巴维尔·波利西奇立刻坐下来给您写了那封信……”
“谢谢你!谢谢!唔,那个……”
母亲不敢直接说“遗嘱”二字,娜斯塔霞却能领会“那个”的意思。
“您是说遗嘱吧?”她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就在他跟格利果里·巴甫内奇吵嘴那天晚上,他们把克留克文叫来,跟他在书房里小声谈……”
“谈什么?”
“想必是谈遗嘱。”
“但愿如此!”
“太太,您还是问一问他吧!”
“嗳,瞧你说的!我去问他,他准会把我轰出去,准会把我轰出去!要是你……”
“我刚开口,自己就后悔了。差点儿没给撵出去。”
“唉,爸爸呀,爸爸呀!他样样都好,就是这……”
“太太,您也别太担心!上帝是仁慈的,只要他一想起来,马上就会立遗嘱。难道没有遗嘱您什么也得不到吗?世界上大概还没有不受法律保护的地#吧?”
“话是这样说……世界上没有不受法律保护的地方,可是我和阿丽娜妹妹——我们两个都是分出去了的女儿。我们给爸爸立过文契。”
“您要是不立文契就好了。”
“我哪能不立!那时我刚满十五岁,还不懂得这种文契是干什么的。我要是不立文契,他就说,‘好吧,什么也不给你,你当一辈子老姑娘!’我立了文契,他答应给我六万卢布的陪嫁,后来却只给了三万。瓦西里·波尔菲雷奇和我的姑子们为这三万卢布可把我折磨够了。”
“唉,罪过罪过!”
“常言说得好,胳膊肘儿离得近,可就是看得见咬不着。依你看,老头子的钱,至少有多少?”
“钱的事儿,他总瞒着我。不过,他现在也还在攒钱。有时候他把钱存到监护院去。他非常吝啬。一天比一天吝啬。头些日子听格利果里·巴甫内奇的仆人说,似乎有一百万卢布。”
“他是从哪儿打听到的?”
“兴许是二少奶奶在饭桌上讲出来的。格利果里·巴甫内奇不在家里吃饭,二少奶奶说话就随便了。她说:‘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老头子有一百万卢布!’”
“一百万”这个数字使母亲陷入更深的沉思中。她一声不响,长久地望着窗外,用手咚咚地敲着桌子,她的脑子分明被“一百万”这三个字塞满了。
“费你的心吧!”她终于说,“你干脆走到他跟前,对他说:‘我给您解闷儿,您也该让我快活快活呀!’”
“这倒不错,我就照您的话去说吧!”
“就这样去说吧。要是……我一定重重的谢你!记住我的话!只要我得到了……”
“您说的什么,太太!难道我是贪图钱财才……”
“你听我说:我一定重重的谢你!费你的心吧!”
这种谈话单调地、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老是在同一个题目上兜来兜去。只是在外面有什么事情插进来的时候,谈话才被打断:或者是女管家走到门口,请母亲出去办件事;或者是娜斯塔霞忽然感觉出外祖父打了个呵欠,便轻声走出房去,在老头子的卧室的门上倾听一阵。
三点钟,外祖父又来到客厅里。我们孩子们规规矩矩地坐在墙边的椅子上,等待着即将开始的牌戏。
“爸爸!点心还没弄好,先打打牌吧?”母亲提议道。
“不打喽,”这一次外祖父拒绝了,使我们非常失望。
“爸爸,那就请您原谅我,我要出去张罗一下。”
“去吧。”
外祖父默默地坐了一阵,打了几个阿欠。他终于对我们说:
“你们在上学么?”
“我们在上学,爹爹。”
“斯杰班,你念几年级?”
“爹爹,我今年升了最高班,明年该上大学啦。”
“你的功课好,可是品行不好,调皮捣乱。你妈净说你不好。”
“我,爹爹,好象……”
“你‘好象’,她可是确实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应当尊敬双亲。尊敬自己的父母,戒律里面是这样说的。挪亚喝醉了酒,赤身露体躺着,含姆取笑他,上帝就诅咒含姆。后来含姆的宗族离开了他。有些人出于尊敬,离开了闪姆和雅弗,有些人却出于轻蔑离开了含姆。①你应当把这个典故牢牢记在心上。唔,你们学习得怎样?”他问我们。
①据《圣经》传说,挪亚是个好人,闪姆、含姆和雅弗是他的三个儿子。有一次挪亚喝醉了酒,赤身躺在棚子里,含姆认为父亲太不雅观,竟然大笑起来。闪姆和雅弗很尊敬父亲;便拿了衣服倒退着走进棚子去给父亲盖上,自己却背着脸不看父亲的裸体。挪亚醒来后,大发雷霆,把含姆从家里驱逐出去。
“我们——托上帝的福,爹爹。”
“托上帝的福——这太好了,好好学吧。出了学堂,进衙门去做事、挣钱。总不能靠父母养活一辈子。好,我来考考你们,别列斯拉夫里城在哪一省?”
“在弗拉基米尔省,爹爹。”
“有两个别列斯拉夫里城:一个在弗拉基米尔省,另一个在波尔塔瓦省。”
我本想说不对,在波尔塔瓦省的那个是别列雅斯拉夫里,但是我知道外祖父不爱听反对意见,我便克制住了。
“斯帕斯克整整有三个,”外祖父补充道。“考试时候大概要问的,应当知道。嗯,好吧,格利沙,你念念‘奉圣灵之名……’”
格利沙念了。
“呢。可是罗马教皇吩咐要这样念:‘奉圣父圣子之名’。这得和他去说理了。”
点心端上来了。如果夏天天气很热,那么上的便是整堆的草莓、水果、糖豌豆、黄豆,等等。母亲挑最好的孝敬外祖父;然后拣些味道鲜美的放到特备的盘子里,叫人给娜斯塔霞端去。她给孩子们的吃食不多,而且大半是豌豆和黄豆。
“你们也有一份,赶快吃吧!”母亲说着,往每个孩子的盘子上放一点食品,而且往往漏分给斯杰班哥哥。
外祖父津津有味地吃着,不时停下来发表这一类的高论:
“有各种各样的草莓。有的个儿大,不甜;有的个儿小,很甜。”
“这要看年景,”母亲接口说道。
“着着,我说的正是这个。有时候雨水多……”
如此等等。
末了,他照例称赞道:
“你们的水果真好。役话说。”
“您既然喜欢,请再吃一点吧!”
“够了。”
然而母亲却拣出几个桃子和杏子放到一个盘子里,送到外祖父卧室去,留给老头子夜里吃。
“我们每个人才给一个桃子,一个杏子!”斯杰班哥哥用羡慕的口吻小声说。“哼,不给我,我会输的。”
说罢,他满不在乎地走到桌前,拿起一个桃子,装进衣袋里。外祖父困惑莫解地望着他,却不做声。
五点过一点儿,上茶了。如果天气晴朗,外祖父就在露台上喝茶。客厅坐东朝西,老头子喜欢在阳光下舒展舒展身子。但是,据我记忆所及,他一次也没有到花园里去过,甚至从不坐车出去散心。总之,象在莫斯科一样,他足不出户地蹲在家里。
晚茶和晚饭之间的时间过得最无聊。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