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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欢的吃惊也很快消失,她懒得恐惧。她又开了一段,洒水车本来就车速很慢,也是可以快一点的,但是她不想快。那人就吊在车外。
那人显然是被冲得湿透了,尖头尖脑的,很像人们说的那种下了汤的鸡。想到这个,和欢笑了起来。那人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在车窗外,奋力腾出手,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朝天拉直,让头发鸡冠一样一缕缕站起来。
和欢就把车停了下来。
那个家伙原来是喝多了。一坐进来,和欢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和欢又开始行驶,轻轻地、突突突地,洒水车喷射出翼形水箭,恢复了马路的冲洗。寂静的大街像残梦一样线条简单。二十米宽的六车道大街,都在密集的白色水箭的冲击中伸展。
那个人专注地看了一会,开始在座位上雀跃。可能是全身湿透的缘故,那个欢快姿态让和欢觉得,他屁股底下有橄榄之类物品。他怪异地扭动着身子,热烈地说:很好!好!很好!
突然地,和欢听到水晶一般、极其嘹亮的唿哨声。她扭头,就看到那个醉汉,嘴巴扁得像鸭子。和欢看着他,不禁点了一下头;那人重新扁起鸭嘴,嘹亮的哨声,再次超越了一道道水箭,穿透了整个黑夜。
和欢扁起嘴巴,但嘴里只发出嘘嘘的气声。那人把舌头伸出口,然后和手掌同步做了个曲卷的动作,又一声金属般锐利的哨声,飞翔起来。和欢卷好舌头,扁起嘴巴。那人歪头端详着,用力扁着鸭子嘴,又像检查扁桃腺一样,把嘴张得极大,再闭拢,然后伸手捏住了她的两腮,提提她的脖子,结果,还是他自己的鸭子嘴发出了哨声。
等和欢完全掌握唿哨技巧时,洒水车已经把东十字大街,东四、东八、南五、南六大街,全部冲透洗净。天蒙蒙亮了起来,路灯一盏盏相继熄灭。马路是湿的,街景之间有轻蒙蒙的淡雾,清新的早晨就从淡雾下面黑色的大街开始了。
又是一天了。
大约是四天后的一个凌晨二时许,在海洋之心广场的取水点,和欢刚刚把那条像消防水带的帆布取水带接好,打开闸门,那个唿哨老师就过来了。他已经不再像汤里的鸡。
和欢扁起鸭子嘴巴,来了尖利的一声。那人马上就跟上了一声更远的长啸,接着又是一声,和欢也扁嘴再吹起唿哨,但不响,可是,几乎同时,一个像烟灰缸一样的物件,从旁边的金河银河大厦上砸到了马路边的洒水车水箱上,还未开始蓄水的空水箱,嘭——地发出空洞而惊人的声响。
两人疯了似地笑起来。叽叽叽、咕咕咕的,半天不停。那个人笑完后把手搭上和欢的肩上,和欢也把手搭在他肩上。那个人说,这装满水要多久?和欢说,十分钟。一天洒几次水呢?和欢说,三点半到七点,十二点到十五点,十九点到二十一点。
哦,三次。那一天要用很多水呀。
要啊,两百多吨吧。
走不走?那人说,我喜欢半夜没人走的大街。
我也喜欢。因为我不能睡觉。所以我总是提早上班。
你为什么不能睡觉?想男人吗?
是。就是。
一声唿哨又锐利地划过夜空,紧接着又一声响了,在深夜,它们像流星一样闪亮。刚走过两个街角,一名警察和三名联防队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警察把他们马上分开了。相隔十来米。两个人看住一个。
警察说,干吗呢?
和欢说,走走。
走走?他是你什么人?
朋友啊。好朋友。大家都睡不着觉。
你的好朋友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警察同时伸手要她的证件。
和欢愣了一下,没想到警察问这么个问题。非常讨厌。街角那一边,两个联防队员也在问那个曾经像汤里出来的男人同样的问题。和欢一时还没想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那边一个联防队员,捏着那个男人的身份证小跑过来了。警察打开手机翻盖,借着手机屏幕亮光,看那男人的名字。
是忘了吗?警察嘲弄地笑了笑。和欢没看出警察嘲弄的意思,说,是!一时忘掉了。
够了!警察喝了一声:带走!
联防队员掏出了手铐。
哎,和欢伸手就推警察:你想干吗?!我马上就要上班去!
给我闭嘴!下班了!今晚你挣得不错吧!
见鬼!我三点半的班!我车子还在前面呢!冲不了地,你负责啊!
已经走了两步的警察,停了下来,又想走,但还是扭头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深更半夜的,你,还有他,趁早说清楚!
和欢是在派出所把事情终于说清楚了。警方终于没有认定她是暗娼,当然也就谈不到打击处理了。至于那个曾经像汤里出来、教她唿哨的老师,也不知道是不是免于被认定为嫖客。反正以后,和欢再也没见过他。她都想不出那人长得什么样,记忆中常新的,只有第一次那鸡冠一样的头发和她嘴里越来越老练的唿哨。那天警察的效率很高,她倒也没耽误洒水喷水工作,而且,她一下子有了和执法部门打交道的经验。
警察说,你和他想去哪里?
走走啊。
走完以后呢?
走完以后就不走了。
不走以后呢?
不走的时候,就不走了。吹口哨吧。
什么都不做?这半夜三更素不相识的?什么都不做?
嗯。不做。做也……想不到钱的事。
警察像一支卡了壳的枪。
电 话
喂,……你是谁?
我是福尔事务调查所!林侦探就是我。牙意为您效劳。
我想找个人。
请说。请详细说。
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非常着急。
儿童被拐案子,我们目前暂不受理。
不是儿童。是我丈夫。
哦。对不起。他什么时候失踪的?
九个月前。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很想知谴他到底在哪里。
唔,您知道,现在金子银子都好找,只有人是最不好找的。
你们这要收多少钱?
相信您是个懂行的人,您可能已经问过刀家。不是吹的,货比三家的您,马上就知道我什的效率——当然,这还得看您能提供多少相关资料。
如果很贵,我不一定请得起。我收入很低
噢?噢,您是他太太?请您告诉我,他走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事争吵?还吵得很厉害?
争吵?谁说的?算不上什么争吵啊。
这个我不用问。问我就不是福尔林侦探了。肯定有争吵!我告诉您,您别小看小争吵,男人的心您不懂。有的男人就是这样。一气之下,走了,永远也不想回来了。所以,我劝您根本就别找了。白花钱,不是我瞧不起您,就是有那个钱也别花!
没有争吵!我们没有争吵。是我不吃蒜和葱,他要我学着吃;要知道,把我调过来,他花了多大的心血,他非常……对我好。我们没有争吵,不是你说的那样!
唉,你们这些傻女人。这我见多了。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听过没有?家里的红旗还竖得特别高,每天还举行隆重的升旗仪式呢!这就是男人。哄你们女人真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了。——我劝您别找啦!就当他死了吧!
放屁!你才死了呢!
好好好,找去吧你。看不住男人,又没钱,还想雇私人侦探?省省吧,留俩小钱照顾自己吧。私人侦探不是谁都雇得起的。得,对不住啦。您另请高明吧!
二
不管是洒水车,公交车,还是普通小轿车,驶在千竹路上就像人踩在地毯上一样舒服。这条沥青铺就的黑灰色大道,是全市最高档的大马路,没有人想到,往右边的千竹湖方向一拐,一条五十米的树木掩映的黄土路,就会把人带到三角梅和橡皮树、大王椰子树的培养园了。花木培养园的最外围,全部是两层楼高的灰干小叶桉,靠湖水的那一面,则全部是竹林,就是说,外面的人,奔驰穿梭在市中心最繁华高档的大街上的车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具有这个世外桃源的想象力。不是有人领着,根本也没人能看透树木的深处是什么。
树木深处,花草深处是一个竹篱笆围绕的青砖小平房。
走过高高的小叶桉林,再穿行过大王椰子和小棕榈及矮矮的凤竹丛,就看到扎成X图形的及膝竹篱笆,竹篱笆间隔里面是栽在各种圆缸子中的各色三角梅,深红、水红、粉白、纯紫——纯紫色的几乎没有叶子,枝杆上一小堆一小丛的,全是花。还有很多现在的女主人叫不出的花名。竹篱笆中心靠湖一侧,就是那栋青砖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