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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看着吴哲:“这怎么说?”
吴哲:“漏洞太多。贮货过万的地方,铁轨锈变了形。那样的污染度一个防毒面罩就够。歹徒是非人类吗?设备一看就是荒废日久,我还发现建国前生产的车床。太多太多。最重要的,您的骗局一直在锻炼我的怀疑精神。”
袁朗看着他,看不出喜怒:“你是兵油子……如果要让你看不出漏洞,那只能是真正的战场了。”
吴哲笑笑:“是的,您钻进死胡同了。无法解决的问题。”
袁朗不理他:“他做到哪一步?”
老A:“距目标五十米时被击毙,没能完成。”
袁朗:“他也经历你怀疑的那些东西,可他就是想把任务完成。”
吴哲看许三多,“他”指的就是许三多,吴哲看许三多时全无方才的戏谑,但转向袁朗时就又带上了笑容。
吴哲:“我很想做他,他也很想做我,可都做不来。我们也没因此不满现状。”
袁朗:“如果你不怀疑,就能离目标再近一点,甚至完成任务。”
吴哲:“信任这种天赋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袁朗:“怀疑有助思考,用好倒也是桩本事。你是个难管的部下。坐。”
吴哲坐下,而许三多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袁朗。
袁朗:“有话就问。许三多。”
许三多:“我想知道成才他……”
袁朗:“你们真是好朋友。”
许三多:“是啊。”
袁朗:“你让他把你的抚恤金交给你父亲,他则在放弃前的最后一刻叫了你的名字。”
许三多:“成才放弃?他不会!”
袁朗:“我想看你们的自我,一切设计都只为了让你们体会生死关头的自我,只有一个人面对……成才的自我为他做出了选择,他放弃了任务,逃到了远离任务区域的地方,坐着。”
许三多:“坐着?”
袁朗:“坐着,什么也没有做,发呆。”
成才仍坐在厂外那片旷野上,跟许三多远远看见他时一样。枪扔在一边,连那套穿着很难受的防化服都没有换去,只是摘下了面罩。
正如袁朗说的,他一个人坐着,发呆。他的队友们站在远离他的地方,沉默,鄙薄和失望让他们无心说话。
旋翼下的营地森林如沐浴着月色的波涛。直升机飞掠。
成才那天回去就把自己关进了宿舍,直到第二天的评估开始,他拒绝见任何人。他根本没进战场,却成了新兵中间伤得最深的人。
这次选拔的最终结果,将在第二天的会议中确定下来。铁路、袁朗几个基地的指挥官员占据了会议桌的一面,面前放着大量遍于翻查的文字和电脑资料。
吴哲进来,敬礼,坐下。
许三多在办公楼外等待着,和他一起等待的还有其他这次选拔出的新人,没有成才。许三多惴惴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宿舍门。这次评估,这次评估是忽然宣布的,但似乎做了大量准备,许三多他们都不知道要评估什么。
吴哲面对着那几位基地的主官,并不主动开口,一副不卑不亢的架势。
铁路看袁朗,毕竟他是最了解这几个新丁的人,袁朗点头。
铁路:“各方面都没有异议吗?”
袁朗叹了口气,他对吴哲似乎并不是太满意。
袁朗:“吴哲,希望你的不拘一格能多用在推陈出新上,而不是破坏规则上。”
吴哲:“谢谢提醒。”
袁朗再没说什么,那么这就算通过了,铁路换成了一种极正式的负责人口气,作为基地总长,他对吴哲这种高学历家伙极有好感。
铁路:“那么吴哲同志,在四个多月的相互了解中,我们深信你是我们需要的人才,并且希望你能成为特种兵作战大队的一分子。我们相信你的才能在这里有施展的天地,我们也会尽可能地为你创造这片天地。”
吴哲看着他们,重点是看着袁朗,看不出他有什么惊喜,这有点无礼。
吴哲:“都没有异议?”
铁路尽量平和地应对着这种无礼的问话:“没有。”
吴哲:“那么,我有异议。”
连同铁路在内的军官几乎有点震惊,袁朗忽然打起了精神,似乎一件他一直在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
吴哲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他坚持到现在是因为不要输,可也不会把自己交给一个已经让他失望的地方。
吴哲对着几位主官开火了,他显然已经忍了很久:“我的异议会以书面形式呈交,并且希望能上送更高一级部门。我会详细陈述对这支部队失去热情的理由,我无法面对这样的主官,嘴上甚至跑到了二十一世纪中叶,然后一通手机电话,一顿饭吃得整月不见踪影,顺便我想请示在本基地使用个人无线通讯器材是否严重违规?我也无法信任这样的战友,以违规和践踏他人为特权,成为老兵资格的炫耀。最重要的一点,我现在是少校。”
那几位主官被他数落得多少有点难堪,袁朗则很有兴趣地听着,也看着。
袁朗:“少校怎么啦?”
吴哲非常明显地看着袁朗的中校军衔,并且有意让人知道他在看着什么。
吴哲:“少校离中校也就一步之遥。我得趁着还有理想的时候维护理想,不能为了这一步之遥幻灭了我的理想。”
袁朗:“好。”他向着铁路,“现在我可以说了,我没有异议,他略显轻浮,但心里稳重,我要他。”
吴哲:“我也补充一句,很多人擅长评论别人,可对着镜子也看不见自己,这也是我不想留下的理由。”
铁路:“吴哲同志,你这已经不是异议,而是指控了。你明白吗?”
吴哲:“非常明白。”
铁路只好向着袁朗苦笑:“自己收拾吧。你是会喜欢他,你总会要些很有个性的部下。”
袁朗向吴哲:“那么你最大的反感是我践踏了他人的理想与希望,对吧?”
“是的。”
“那么你想象中的战场是什么样子呢?吴哲。如果你也认为军人最终是要面对不论哪种形态的战场?”
吴哲忽然有些语塞,袁朗问了一个他无法一下说清的问题。
“这问题很大,而且和我们谈的好像没有关联。”
袁朗并不准备放弃:“是地上跑着战车,天上飞着和平鸽,枪林弹雨时一边响着优美的旋律,一边歌唱主人公的希望与理想吗?”
吴哲有些愠怒:“当然不是。什么主人公和平鸽的,像部烂电影。”
袁朗:“嗯,谁也不是主人公,一个炮营的齐射都让我觉得自己的渺小,个人意志微不足道。那么吴哲,战场是由得理想与希望飞翔的地方吗?”
吴哲开始觉得不对味:“这种话您说过,我认为是借口。而且你使用了归谬法,我个人认为最不道德的辩论法。”
袁朗:“好,让辩论滚蛋。昨天的演习你认为最出色的是谁?”
吴哲:“是许三多,当然是他。”
袁朗:“为什么?”
吴哲:“他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尽了最大努力……”他哑住了,并且意识到自己又要被人抓住把柄。
“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在完全失去了希望和理想的情况下。”袁朗笑了笑。吴哲在想着反击对方的办法,而袁朗根本不用想,他想过太久。
袁朗:“我不会践踏你们的希望与理想,说真的,那是我最珍惜的部分,我看中你们的第一要素。但是我希望你们在没有这些东西时也能生存,在更加真实和残酷的环境里也能生存。我敬佩的一位老军人说,他费尽心血但不敢妄谈胜利,他只想部下在战争中能少死几个。他说,这是军人的人道。”
吴哲现在不是在想如何反驳,而是在思考。
袁朗:“这句话送给你。从少校到中校确实只一步之遥,尤其你这样年青,但我想给你的一步之遥加上点沉重的东西。”
吴哲:“我还是不能信服。”他看着袁朗和那几个已经拿他头痛的军官,“我以为我长于辩论,原来你更长于辩论,但这种人都有个通病,太相信自己的舌头,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袁朗苦笑,伴着苦笑一串钥匙扔了过来,吴哲下意识接住。
袁朗:“你现在就可以去检查我的办公室,我的个人无线通讯器材在右上第一个抽屉,别失望,因为它没卡没电池,就是为了让你们失望的道具。顺便问一下,你怕辛苦吗?”
吴哲老实不客气地把钥匙收了:“得看什么事。”
袁朗:“这星期你查岗吧,全基地的任何角落,如果发现任何违纪现象,你可以直接呈报大队长铁路。”
吴哲:“也包括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