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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的单手持枪改成左手托了步枪的枪管。
一个空酒瓶从那辆车上打着旋飞出,在星光下闪烁微芒,师侦营射手抬枪寻找目标,成才的枪已经响了,碎片溅飞。车拐着急弯,车上的人也把酒瓶往各个方向扔出,有时一只刚飞出第二只已经离手,枪声响着,一片凌乱中成才的八一杠声音独特而有节奏地响着,他用一支自动武器在打单发,而从他开了第三枪之后,师侦营的射手已经只有望洋兴叹,他们就算能开枪,九五式枪的子弹也只来得及追赶那支老式步枪的弹道轨迹,然后从溅射的碎片中徒劳无功地穿着。
成才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任那车的驾驶员和扔瓶的人耍多少花招,他所做的只是微微调整一下枪口的位置,他现在的射击状态和袁朗如出一辙,一种没有任何牵挂的纯粹射击。
许三多从指挥车里的窥孔看着,作为最熟悉成才的人,成才这样用枪他并不惊讶,他注意的是成才的枪。
成才现在很善待自己,他学会了珍惜。
这场射击已经看得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即使成才的对手也会因成才错失一个目标而叹息,但成才没有分毫错失。
瓶子扔得越来越多,快枪声也响得越来越快,后来已经接近了手指扣动扳机的最大频率。然后枪声猛然停了,成才在待击,但车上再没扔出任何东西。
成才又赢了,默然着没有任何表态,他很难受,因为本来寂静的人群中在高城明确示输后开始嗡嗡地议论,一种把他当成人物的目光,夹着两个现在让他很不舒服的字”枪王”。
“我不是的……多点时间练,那也不是什么王……”
“成才,你要照自己心中的数,就得习惯被人叫。”高城又找补一句,“就像许三多以前被人叫傻子。”
成才并不太同意他,不愿再被人盯着干看,抽身想退,卸下了弹匣,并且立刻在人群中找到了马小帅,他归还那个弹匣:“射弹二十四发,余弹六发。”
马小帅愕然:“这也要还?”
“五班不配实弹。留着违规。”
“拿好吧,他有原则。”高城拿过成才那支枪,细细打量。
“我说你这枪好像被打成骨折一样,你说也算折过,这话怎么说?”
成才有点狼狈:“您知道的。”
“我知道的不细。好像被打断了脊梁骨,拿膏药一贴就重新装人。本师不止你一个人去了老A,但你没几月就灰溜溜地回来,哪来的回哪,这怎么回事?”
愕然的已经不仅仅是成才,也有五班,也有高城自己的师侦营。
成才:“我做了差劲的事情,以前活在狗身上了,我回来活得明白点。”
“现在就活在人身上了?你倒是很方便,想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了?”
“……”
高城笑:“说说看,这么多人,就当言传身教吧。”
“副营长,过日子总得爬起来过吧。”
“你这一爬起来倒好,把我整个师侦营给灭了。”他掂掂那支枪,扔还给成才,“这枪我问过,干吗粘这么个几百块钱的地摊货,搞得狙击不像狙击,突击不像突击,你说朋友送的。你那蠢朋友怎么老干这种蠢事?”
从成才到旁边的任何一人,没人阻止高城,只因为他是在场官阶最高的人。
“您知道的,您也问过。以前活在狗身上了,交的朋友就一个……唯一一个,可他够朋友。我看重的东西他也珍惜,他知道我来的地方没狙步,就送我这个。”
高城继续刺激着成才和指挥车里的许三多:“滑稽人呐,就做滑稽事。”
成才:“如果您现在觉得滑稽了,祝您笑口常开。”
高城:“那人我认识,是个笑柄嘛。是不是,小宁?”
甘小宁欲言又止:“不是。副营长。”
成才:“那么我们都是笑柄,我是远不如他的笑柄。当兵的穷,战友、团队、坚持,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但是……”他怔住了,他想起对他刺激甚大的那一天,袁朗在甄别上对他穷追猛打。想起袁朗在追问他的那六个字。
高城一副讥诮的表情:“说呀。说来给大家乐乐。”
成才的声音低了很多:“不放弃,不抛弃,只有这些,飞机坦克、兵王枪王、巡航导弹或者航空母舰、死老A或者师侦营,跟这些比,都只是短命的玩具。连长,放过我。我知道现在说也晚了,可我真的好想钢七连,四千九百四十四,那是我在七连的数字。”
高城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成才:“或者您想怎么样都行。七连人最难过的日子被我逃掉了,我一直是个逃兵。”
高城伸出一只手,似乎要大力拍他一下,但是他把成才拥了过来,拥过来附耳:“对不起,是因为你的朋友在里边。”
他放开了成才,对着指挥车:“你知道我为什么挤对他,可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好吧,天下大得很,选择多得很,明白这个的人直接跟这里的丘八说再见吧,祝你心宽了,放弃你自己,抛弃了我们。聪明人许三多,你会活得比现在舒服的。”
高城对着车体就是一记大脚:“可别跟人说你当过兵,尤其说当过七连的兵。”
大多数人是不知道车里还有一个人的,所以诧然地听着里边那个瓮声瓮气的哭腔。
那是许三多的声音:“我没有啊,没要走啊。”
高城忿忿:“脸上写着呢,你来告别的,看看我们,讨个心安。”
“我想,可我还没说呢。”
“我替你说了,滚吧!”
“可现在不想了啊。”
高城的怒发冲冠里带上了些忍俊不禁,仅仅是为了严肃才强自维持:“妈个孬兵,就会赖账!……闹你个鬼的毛病,差点折了我大脚指头。”他一瘸一拐地走开,临走时拍拍成才的肩,呆若木鸡的成才终于动了一下。
高城离开了人群,身后的人群里,成才正打开后舱门,和一个人拥在一起。高城苦笑,一边摸着脸上的大疤瘌,年青的连长在人后对这还是有些在意的。
特种部队基地。
袁朗匆匆走向禁卫森严的基地大门,齐桓在身边跟着。两个人的表情都不轻松。
齐桓:“他就会说要找许三多,可我看他跟许三多一点也不像。”
“怎么找到这的?”
齐桓:“邮戳上有个地名,他照着这地方部队一个个问,有没一个叫许三多的。说找第五天了。”
袁朗苦笑,这倒跟许三多蛮像。
齐桓:“准是大事。要不谁这么找人的?”
袁朗已经不是苦笑而是忧虑了:“一个人得走多少路才能配得上人的称号?”
那只是感慨,他径直走向哨卫室,一个佝偻的人在里边的暗影里坐着。
袁朗:“您找许三多?”
那个人站起来,是许一乐,他已经未老先衰得不太好认了。
草原上的一切都已偃旗息鼓,师侦营的临时营区火光点点,放哨者、检修者、休息者,许三多和成才是这些规范之外的,他们是两个聊天者。成才又拿过一个餐盘,看许三多补充着多少天来从没好好吃过的饭。许三多狼吞虎咽,看得成才也露出些同情之色。
又一个餐盘塞了过来,高城笑嘻嘻站在身后。
许三多有些赧然:“吃不了啦。”
高城:“吃不了有鬼啦。许三多,现在才活过来了,你知道昨见你什么感觉?人死在老A了,这是魂游回来了。我真想说,拖出去毙了。”
许三多:“谢谢连长。我现在好了,心眼太窄,被你一骂,宽了。我回基地。当兵的离开了自己部队,真什么也不是,现在大概只有那才是我待的地方。”
“你这个死老A我是不想再操心了,你有你的地方。”高城转向成才,“军部要优秀射手,我不知道做什么,可我想给你报上去。”
成才有点为难:“连长,这个……”
高城:“你大概觉得自己在这里是个稀罕货,可我非给你找个稀罕货扎堆的地方。就是这样,不做讨论。走了走了,七连都散了我还跟两个孬兵扯什么?睡了睡了。”
他洒洒然去也,那是为了把空间留给这两同乡。
于是许三多继续吃,成才继续看着他吃,好朋友就是说不论做什么都是享受。
哨兵的身影融入了草原上深重的夜色,所有的人也都已睡了,那不包括火堆边的两名同乡兵。一个躺着,另一个也躺着,看着天穹,湛蓝的天穹比地面明亮。
就在这天晚上,在这个草原的夜色中,许三多学会了承担,成才明白了感激。
许三多又看见了那个毒贩,像草原的空气一样稀薄和飘忽,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