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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3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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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龙吹了头发,蒸了脸,穿了盛装就要化妆,蓝妮上粉底画眼线夹睫毛,她手势娴熟,毕竟那也曾是她的业务之一,那时候上舞台她们自己化妆。 
  盛装化妆的蓝妮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让女儿震惊感动得红了眼圈,她认为妈妈是为她的生日打扮,这让蓝妮有些内疚,如果知道后面将有一场相遇,那么此时此刻她大概不会如此得心应手地描眉画唇。 
  事实上,蓝妮是为夜晚去音乐厅而盛装,这是新加坡一年一度的艺术节,每年这个季节也是蓝妮的节日,新加坡的艺术节通常会有几台世界级高水准的音乐和舞蹈,蓝妮觉得就像在沙漠跋涉了一年,这个季度是她解渴的日子,她总是预先做足功课,阅读相关的大量资料,然后订购票子,费尽心机调整看演出和上课的时间。 
  音乐会九点开始,是新加坡自己的交响乐团演出,蓝妮离婚后就很少去听本地乐团演奏,这当然是和前夫和他的妻子也在台上有关。但这已是前几年的情绪,八年过去了,蓝妮平静了,很少再为他们的存在而影响心绪。事实上,前夫杨志从去年开始就没有再拿到合同,乐团演出已没有他的身影。 
  这晚的演出曲目是马勒的《G大调第四交响曲》和他的最著名的由六首带管弦乐的歌曲组成的《大地之歌》,马勒动荡不安的音乐并不适应蓝妮,但无论如何他是维也纳交响乐大师行列中的最后一位,蓝妮渴望接近他。奇怪的是,她是在离婚后才开始成为音乐爱好者,如果说之前的舞蹈生涯也离不开音乐,但那时的她安静不下来,灵魂处在表面的喧嚣中,只对抒情温和的音乐产生反应。 
  可以心安理得的是,音乐会开始得很晚,慨不耽误晚上的课,也给女儿的生日派对一个空间,蓝妮已经发现女儿在寻求自己的空间,她渴望独立却又懂事地将可能会让母亲伤心的渴望埋在心底,十三岁是一个台阶,她将进入反叛的青春期,蓝妮希望不要让自己的女儿失望,她精心打扮参加音乐会也是为了让女儿更轻松坦然面对自己的愿望,让她的生日更接近她渴求的风格。 
  如果有什么预兆,那么,她的盛装她的化妆便是一个预兆,她站在镜子前和女儿一样吃惊,她仍然美丽性感光彩照人,如果有异性倾心于自己一点不奇怪,她对自己开着玩笑,不可思议的是,这一闪而过的念头竟成了现实,蓝妮很长时间都不敢相信这是现实。因为她的现实是四十三岁的现实,黯淡、乏味毫无新意,怎么会有爱、倾慕、一次次的怦然心跳? 
  那个夜晚仍然闷热。蓝妮不想让汗水毁坏她的化妆,她打算坐的士去音乐厅,但那是个周末晚,蓝妮站在马路等的士一等等了二十分钟,她到音乐厅时迟到了。 
  她是和一群迟到的观众在门厅听完马勒交响曲的第一乐章,第一乐章结束后,音乐厅的领票员才把迟到的观众带进场。也许那晚的交通问题,或者马勒的音乐让人敬而远之,总之,音乐厅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空位,蓝妮的位子在边上,她那一排靠走廊只坐了一位男土,他就是杰明。迟到的蓝妮站在他的位子旁对他微笑颔首道歉,他彬彬有礼起身站到走廊让穿长裙的蓝妮能从容进到她的位子。这样,第一时间他们就有空间彼此打量一眼,当然,互相看到的是淑女和绅士的形象。 
  但那是虚假的,在真实的生活中,我是说,在音乐厅之外的生活中,没有任何空间让我扮淑女,我比本地人更熟悉巴士路线,我几乎走遍新加坡,我只是个为生存奔波的安娣。后来蓝妮这样告诉杰明,说到安娣这个词肘,她笑了,安娣是新加坡口音的aun…tie(阿姨),这里的年轻人这样称呼那些形象黯淡的中年女人。蓝妮第一次听到这声称呼是在离婚那年,那年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不过和离婚的灾难相比,安娣的称呼对她已构不成打击。 
  蓝妮,在同龄人中,仍然称得上“是个美丽的女人”,无论她怎样自贬。在东南亚,她的白皙的肤色,有着雕塑的立体美的五官,苗条体形和充溢她整个形象的风度,在有着棕色皮肤火辣辣的性感的热带女子中,她的美别具高贵优雅,却有些冷漠,不过在她展颜一笑时,她的脸霍地明亮灿烂,是最打动杰明的一刻。她的嘴角的优美线条衬托出白齿红唇的鲜艳,她的笑靥始终有强烈的感染力,就像阴霾密布的天空突然被阳光穿透,这是西西里在作文本上的形容,那是她从女儿的角度去感受母亲的笑容。 
  而在餐馆,隔着烛光与杰明面对面,他们刚刚喝了葡萄酒,无论是客观视角还是主观感受,与杰明约会的她和匆匆忙忙在不同学校赶课堂的她当然判若两人,她绝不肯辜负餐馆的美酒和烛光,头发脸容衣服,没有一样不仔细修饰,重要的是,她身心的投入,盛装也好化妆也好,都无法和热情凝聚所散发的能量相比,她知道在餐馆的烛光里,喝过葡萄酒后的她的笑容是最魅惑的,这时候她的嘴唇又红又湿,无比艳丽,就像人们说的“鲜艳欲滴”,像杯中酒像血管中发烫的血。他情不自禁去抓住她的手,但是,她想让他也让自己冷静,便描绘起她在日常中的形象,但她很快就说不下去了,连她自己都发现她的话题和眼前的情景太不和谐,她渐渐地放弃了一种努力,一种用现实抵挡浪漫的努力。 
  不管怎么样,第一次邂逅就让他们难忘,让他们深深难忘的从马勒音乐延伸出来的气氛,最末乐章的天国景象,儿童般天真的旋律令蓝妮突然涌起强烈的思乡情绪,而杰明本来就是马勒迷,幕间休息,他们自然而然就有了谈话,不过他的汉语很差,说到音乐词汇只能用英语表达,好在交谈是在她熟悉的范围,他们话语投机,至少他的感触特别强烈,那个夜晚他们各自回家后,他立刻给她发了email,他说他要告诉她,他们的谈话深深触动了他。 
  触动?她收到邮件时便去回想他们有过的话题,谈话似乎是从音乐开始,对于她来说,不是有新意的谈话,她的前夫是乐团双簧管手,谈论音乐就像人们谈论自己的职业,多的是倦怠和牢骚。她记得他们从马勒谈到乐队,他似乎对今天这位新晋华人指挥十分欣赏,她呢,对乐队更熟悉,能一言以蔽之指出他们的长处和弱点,说起他们就像谈论自己的工作伙伴,有一股熟稔和亲切,毕竟那是前夫的团队,里面有一半是上海人,离婚前的那些新年上海乐手们爱上她家聚餐。她对乐团的评价给杰明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他以为她也是圈内人,她下意识地否定道,不是她,是丈夫,他曾经也是台上的演奏员,那个戴眼镜的双簧管手的位置。他慷诧的反应提醒了她,她纠正说,已经不是丈夫,是前夫,我们已经离婚八年,她微微一笑,立刻又有些尴尬,怎么会对一位刚认识的男士说这些? 
  但是灯暗了,下半场音乐开始,之后就有了音乐厅门口的道别,他们自然互相留了名片,是他先给她名片,于是她知道他在新加坡最主流的英语报纸做高级编审,便对他平添几分尊敬,于是当她给他名片时,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她补充说,她曾经是芭蕾演员,他惊喜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中,她明白她过去的身份是她头上的光环,有部分异性很容易被这表面的光环打动,她的前夫在很多年里便是怀着几分崇拜在她周身搭建起虚幻的情景。于是她立刻又强调,她如今是业余艺术学校的教员。这时她的表情就惆怅起来,忧伤的潮水突如其来地涌过来,她就是在那—刻突然变得郁郁寡欢。 
  后来,在他们的交往越来越深入之后,他告诉她,第一次相遇,给他最深触动的就是那一刻,她站在音乐厅的台阶上,她告诉他她不再跳舞,她只是教舞的老师,她所教的舞也不是真正的舞蹈,真正的舞蹈需要心里充满激情,是激情的音乐。他告诉她,不仅仅是这些话语,是伴随这些话语的表情,那表情让他明白她所有的失落,他后来告诉她,正是这种关于失落的感受,让他与她产生深刻的共鸣,他给她的电子邮件写道,我很珍惜我们的相遇,我从来有过迫切地想要接近什么人的感觉,比如你,我相信只有我能深刻感应你的失落,这令我们之间产生心心相印的快感。 
  但当时,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低落的情绪罩住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向他匆匆道声再见使去接电话。就好像在应和之前的场景,来电话的竟是杨志。他问,你是否有了男朋友,慧翎(他扫前的妻子)打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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