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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几年以后,笔者费尽周折,但始终没有查找到响铃一家的下落。一些自称知情的人说,这家人于那年冬天迁回了山东老家,以后再也没有回北京。响铃也出嫁了,女婿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另一说法是,她们仍在北京的某一条胡同里居住着,只是改换了姓名,把自己和自己的悲伤深深地藏进京都茫茫的人海之中了。
后一种说法似不可靠。北京的胡同,是藏不住任何隐秘的。
有一点是清楚的,即使找到了这一家人,笔者也绝不敢冒昧地去打扰她们。创痛和耻辱太深太重,时间已无法使它们彻底平复。笔者惟有默默地祝愿这一家人生活得安宁、富康。
—个旧社会的妓女,一个妓女的女儿,她们能够健康、平静地生活,对这个社会的其他人就是一种福分。
枣儿胡同的这场空前血案,罪魁祸首究竟是谁?是谁必须对那些令人发指的暴行负责,对男人的流血和女人的流泪承担罪责?
毫无疑问,有能力并且有明确动机进行这场复仇行动的只有两个人:周奉天和陈成。从以后披露出的许多材料看,这两个人同为北城地区玩主的主要首领,出于种种原因,他们从未有过联手作案的历史。因此,罪犯只能是他们之中的一个人。
他是谁?
这年的冬天,周奉天在一次众寡悬殊的血腥殴斗中,身中28刀,惨死于北京西北部的一处荒山坡上。
在他死后的许久,人们突然发现了一个令人十分惊异的事实:此人劣迹斑斑,罪行累累,但在他的黑色生涯中,从未发生过对一般市民进行主动攻击和无端伤害的事例。
不联手作案,不攻击平民,这是玩主首领级人物进行自我保护所必须遵循的重要规则。然而,在吴卫东事件发生之后,周和陈似乎都放弃了这一传统,在后海中学门前进行武力恐吓,虽然极像是演戏,但毕竟是这两个绝难共立的玩主首领之间的第一次联手。而且,他们共同的打击目标也是圈子之外的普通社会公民了。
在枣儿胡同,他们还会再一次联手吗?行动的疯狂与准确,下手的残毒与坚决,以及严格遵守只复仇不掠财的约定,这些迹象都表明了一点,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联合行动,他们为自己的这一行动涂染了正义的色彩。
吴卫东死后,枣儿胡同里不再有平民。
惨案发生之后的第二天傍晚,十几名歹徒又一次闯进枣儿胡同。几个人把守住胡同口,另外几个人径直去了响铃家。他们踢烂了小屋的破门,抓着头发把响铃妈拽到了胡同里。
“你自己摸,裤裆是不是湿的!”一条汉子玩命地狠摇着响铃妈的头,逼她摸自己的下部。
响铃妈只是杀猪般惨叫,拼命挣扎。
“好,你不摸,我摸!”汉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只一刀就挑破了响铃妈肥大的裤裆。
“求求你,我摸呀……湿的……”响铃妈疯了般地哭喊着,拼力挣脱开汉子的手,护持着自己的下身。她的头发被硬扯下了一大把。
歹徒们轰地一声怪笑,撇下响铃妈,扬长而去了。
第三天,中午,他们又出现在胡同口。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进入居民家,甚至没有深人到胡同里面去,只是狼一般凶恶地盯着第一个进出胡同的人。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捏着一把锃亮的尖刀。
胡同里,家家关门闭户、屏声闭息、提心吊胆。
歹徒们没有什么动作,半个多小时以后,悄悄地离去了。
骚扰持续了整整五天。到了第六天,歹徒再也没有露面。这天晚饭以后,大升子一伙小哥们儿拿刀弄棒地聚到胡同里,个个骁悍愤烈,怒不可遏地要去找人拼命。
于是,有长辈和妇道出来拦阻,而越是劝阻越是满脸溅珠地要去拼一腔子血,自家人乱纷纷争闹了一场,俗套地完成了最后一个程序,算是泄了火气和怨愤。
再以后,枣儿胡同就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如同阴窟中的一洼残水,浅显、阴沉,散发着淡淡的异味。
没有人报案。
(第三章第17节)
17
宣红红已经意识到,自己在今天下午没有向陈成讲出内心的那个隐忧,是丧失了最后的机会。
吴卫东出事以后,高二。七班与学校保卫组的冲突已经激化。在这种情况下,那个致命的把柄——窃书时遗落的长裤,仍在袁一平的手中,这使自己处在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袁一平不会不加以利用,这样,结果将是非常难堪的。
理智告诉她,应该尽早把这个情况告诉陈成,而他肯定会有办法化解一切。但是在感情上,宣红红是绝对排斥陈成的。同学七年结下的宿怨,以及她在这个强悍、霸道的男子面前的不由自主地产生的对抗意识,都阻止她向他示弱、求援。
当然,她也很清楚,矜持和傲气将把自己挤入一个毫无转圜余地的困境,那时自己会很惨。她也必须捍卫自己的尊严。
他们是乘夜行客车西进的。
陈成决定保留吴卫东的骨灰,以待将来的某一天对她在海外的亲属有个交待。而且,她的最后安息地选在什么地方,应该遵循她本人的愿望。
陈成说,吴卫东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深深思念的是自己的故乡。
“故乡?”申金梅不解地问,“她的故乡不是就在这里吗?”
“这里只是她祖上梦中的故国。”陈成说,“而她自己,对这种梦境产生了幻灭,甚至恐惧。她思念的是大海那边的那块土地。她出生在那里,她的父母也埋葬在那里。”
“陈成,我们将把她安置在什么地方?”宣红红问。
“一个圣洁而又清静的地方。她能够在那里遥望大海,期盼亲人,获得安宁和解脱。”
“她会感到孤独和寂寞。”
“不,很快就会有人去陪伴她。”
“谁?”
陈成望着宣红红,低声说:“不是你,就是我。”
凌晨4点钟,他们在山西省境内的一个车站下了车,又转乘长途汽车南下。天色大亮以后,他们终于进人了恒山山脉的心腹地带。
那部老旧的燃气汽车精疲力竭地停在终点站,车上的乘客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下车以后,他们先是沿着一条古河川道逆行。河川雄浑而壮阔,两岸对峙的山峰相距有四五公里之遥,显得琐碎而矮小。
“这里曾是古战场,”陈成说,“几十个民族的热血汉子混编成两支军队,列阵、对撞、砍杀,马革裹尸,身首异处,厮拼了上百年,才拼出了一个结果。”
“什么结果?”申金梅好奇地问。
“形成了我国北方的汉民族。参与战争的所有民族,最后都失去了自我。”
“参加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自己吗?”
“不,战争是人类的天性。”
“陈成,你用刀子与人拼争酷斗,也是出于天性?”
“男人和女人的天性都是统治和占有。男人用刀子,女人用姿色。申金梅,你记住,女孩子应该温情脉脉、摧眉折腰……”
宣红红开心地笑了。
走出三十多里地以后,河道逐渐变得狭窄而又崎岖,地上的石块也越来越大。当河道最终变成了一道深深的雨裂沟时,他们已经来到一座孤挺、高峻的山峰的腰部。
仰头望去,在山峰的顶端,矗立着一座多层砖塔。
“吴卫东喜欢那里吗?”申金梅说。
“不管她是否喜欢,她都必须置身在那座宝塔之下。”
陈成转过身,遥望着远处那一条烟带般苍莽的古河川,冷冷地说。
“为什么?”
“在对着古战场上难以数计的亡灵,她会静静地思索,会消释对祖国的怨恨。她可以去死,但她不可以把不解、憎恶带进坟墓。”
没有上山的路。只能攀援着光滑的巨石,翻越一堵堵陡立的石壁,沿着那条由山顶垂直悬挂而下的雨裂沟逐级而上。
两个女孩子是被陈成一级一级地托举上去的。在通过最后一道一丈多高的白岩绝壁时,她们已经手脚酸麻,一丝气力也没有了。陈成咬着牙,用头和臂膀把她们硬顶了上去。而他自己却在爬到半壁时突然力竭而掉了下去。
他死了般倚着石壁躺了很久。极度的疲累使他面色惨白、四肢痉挛,大张着嘴,干呕不止。
在那一刻,宣红红的傲慢几乎被瓦解了,她突然意识到,其实,她并不特别厌恶陈成。
晚9时,在溶溶的月色中,他们登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