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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小康眨着眼睛:“他中了两枪,送到医院已经很危险。爸爸流了好多血,我输血给他,前后输了七百毫升。医生叫我静养,我只听说爸还在昏迷,医生说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大哥,你……你们这是要去哪里,让我下车好不好?我……头晕,很冷,也很害怕!”
常小康为求自保,在这一刻显出了非常的心智,他没有说出父亲的遗言,他表现得虚弱无助,他想这也许会博得大哥的同情,但此时此刻他也说不清,这位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哥还会不会念及兄弟旧情。
林小健把手搭在吴浩海的肩头:“停车!”
吴浩海依言停下,林小健向弟弟道:“回去好好照顾爸,以后家里靠你了!”
吴浩海和杨勇对视一眼,他们都想如果有常小康在手,社团就不敢对他们轻举妄动,可林小健居然要在这个时候放了他。吴浩海素知他兄弟情深,不好反对,只是狠狠瞪着常小康,常小康大喜过望,急忙开门跳下车,突然想起什么,又向车里大喊:“大哥,你真是姓林吗?”
林小健无声地点点头,车子开起来,常小康只穿着内衣小裤,脚上的拖鞋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就这样光脚追着汽车,扳着车窗不肯放手:“大哥,你还回家吗?”
林小健心痛欲裂,忍住泪决然地摇头:“常家再不会有常小健这个人了!忘掉大哥吧,我会永远离开上海!”
汽车绝尘而去,常小康傻傻地站在那里,象做了一场梦,真心真意地掉下泪来。他就这样孤独悲伤地站在夜上海的街上,好久好久都没回过神来,过往行人诧异地看着他,他也浑然不觉。直到社团追出来的一辆汽车发现了他,象拾到宝贝一样把他搀了上去。
马上,有人给他披上一件衣服,又有人殷勤地给他脱了一双鞋,一个兄弟恭敬道:“大少爷,真把我们吓坏了,您没事吧?”
常小康先是一震,接着快感一下涌遍全身,妈妈的预言真的实现了,大哥肯定是走了,再不会有常小健了。他现在是大少爷,是常家唯一的儿子了!”
阿三从警备司令部回到医院,惊见外面社团的人多了几倍,病房外的长椅上,惠若雪正悲悲切切地啜泣,阿水等人在一旁劝解。阿三第一个反应是天哥完了,绝望地向病房内冲,要见最后一面,却被阿水起身拉下:“大哥没事,是阿康!阿康叫林小健劫持了!”
阿三惊道:“小健,他来这里了?”
阿水道:“他劫了康少爷做人质。幸亏我当机立断,要不然他一定会再要天哥的命!”
惠若雪哀哀地哭道:“啸天生死未卜,小康又这个样子。难道老天真要叫常家绝后吗?”
阿三剑眉上扬:“那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救阿康?”
唐轩道:“水爷已经报了警,警察局会下通缉令,全城都在找,他们逃不出上海!”
阿三又一声惊叫:“阿水,你报警了?”
大凡社团都有自己的内部规矩,惩戒和诛杀都由自己人进行,绝少向警察和军队求助。
此时的阿水显得理直气壮:“他连天哥唯一的儿子都敢劫持,这样的畜牲越多人收拾他越好!”
“不用了,我回来了!”常小康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楼来。
惠若雪扑了上去,搂住儿子复大哭起来,再不肯放手,生怕他又飞了。
阿水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康,你怎么逃出来的?”
常小康脸色苍白,神情镇定,不耐烦地推开妈妈,向众人道:“大哥让我回来的,是谁把他伤成那样的?刚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惠若雪忿然止住儿子的诘问:“你还叫他大哥?他已经背叛了社团,刚刚又回来行刺你爹,幸亏阿水他们早有防范。”
阿水问道:“他们呢?这几个混蛋去了哪里?”
阿三听得奇怪:“他们,还有谁?”
阿水狰狞地一挥手:“老雷那个宝贝杨勇,还有吴浩海,全反了!死心塌地跟那死小子一起跑路了!”
阿三皱了眉头看看阿水,又看看惠若雪,一把揪过来唐轩:“阿轩,跟我说怎么回事?阿海就算了,怎么杨勇也会跟了小健走?”
唐轩开枪的一刻,已经把小健当成死敌,此刻被大哥逼问,再想起当时的情形,不由低下头,不敢正视。阿三见到他这副表情,便知事情没这么简单,正欲追问,唐辕的手下也来报信,称林小健半小时前在天华公司出现,他们搜遍了整幢大楼和附近的一条街也没找到,这当中,林小健的跟班小宇被乱枪打死。
阿三当场火冒三丈,小宇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弟,送在林小健身边,本指望会有个好前程,可没想到却得到死讯。
他一把抓过送信的:“谁叫他们开枪的,啊?为什么要打死小宇?”
“是我!”阿水冷冷道:“林小健刺杀老大,谁再跟着他就是叛门,依照门规就是死罪,死有余辜!再抓到吴浩海和杨勇,一样叫他们死!”
阿三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半天才指着阿水:“你快收回命令,不要再开杀戒,这样只能让兄弟们自相残杀。对小健的处置,还是等天哥醒了再说吧!”
阿水勃然大怒,阿三的话同邵晓星几乎同出一辙。他现在深深感到惠若雪的精明,如不及早除掉林小健,怕是时间一长,所有人都要反对他的这个决定,大哥也不会饶了他。他还没说话,惠若雪已经用鼻子哼了一声:“怕是等不及啸天醒,又会有人来杀他灭口。三爷,你不是要袒护害你大哥的凶手吧?”
有大嫂助阵,阿水蛮横地拔出枪来:“谁挡我给大哥报仇,我就不认他是兄弟!”
阿三把衣襟一撕,露出胸膛上一条青黢黢的龙纹:“烂梨陈,你小子开枪试试,我看你是杀红眼真把自己当老大了!你敢在老子身上动一动,我天龙堂平了你风雷堂!”
场面一时剑拔弩张,僵持不下。惠若雪猛然意识到,这几个老大全是混出来的,各有各的出身,各有各的势力,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正迟疑间,一直沉默的常小康突然吼起来:“吵什么吵!你们当我爹死了吗?”
惠若雪头一次听见儿子这样说话,不由一怔,转头见到小康一脸激愤:“陈阿水!黄省三!你们要打要杀外边去,不要扰了我爹!”
说罢,他昂首进了病房。
阿三阿水面面相觑,惠若雪瞪了他们一眼,也随儿子进了病房。
常小康昨夜挺身输血救父,今天又从危急中脱身自保,此刻信心大增,他披了一件兄弟们匆匆脱下的西装,脚套在一双别人的大鞋中,扶着母亲望着父亲,心中为一个念头振奋着:“常家应该是看我常小康的时候了,我要做得比大哥好!爸,你等着瞧吧!”
雪白的被单下,常啸天安静地闭着双眼,全然不知身边所发生的一切。
阿三得知家中发生的事情,立刻驱车回家,几步跨到卧房,将刚流产的妻子从床上拉起,平生第一次打了她一记耳光。
闫意惊厥地看着他,听他雷霆般地炸吼:“你真蠢!小健要真的杀了大哥,还会来找我们吗?他走投无路才来投奔我们,叫你这么就给打跑了。现在满上海到处都要杀他!这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可怎么向大哥交待呀!”
闸北一家简陋的诊所。门外,飘着一只厚纸做的牙齿幌子。
不敢去大医院,这是吴浩海慌乱之中想到的唯一一家到过的私人诊所,里边全是治疗椅,连一张正经的手术台也没有,林小健趴在牙医睡觉的床上,头侧在床沿的一边。牙医正战战兢兢地在杨勇的枪口下,为林小健取小腿上的子弹,诊所里麻药的存量太少,根本不够用在这样的手术上,所以,手术等于硬在肉里剜子弹。
处置伤口的剧痛已经过去,林小健面色惨淡,肉体的痛楚,远远抵不上精神的痛苦能如此深刻地改变一个人。
杨勇俯在他脸上:“听到没有,大夫说你没伤到骨头,以后不会耽误走路!”
林小健感慨地看着他,想当年回来上海,一片阿谀奉承声中,只有这个杨勇敢真刀真枪地和他比划,当众给他下马威,没想到危难之际,却是他挺身而出仗义相救。林小健声音虚弱:“杨大哥,你大概回不去彪叔那里了,我拖累你了!”
“说这些干什么!老娘一死,我杨勇就剩老哥一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突然,诊所的大门响了起来,杨勇飞快地拉上长帘,将床和医生全罩在里边,枪顶上火,并不出声。
门外,吴浩海急切拍着门:“勇哥,快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