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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6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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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地向游人献哈达,敬美酒,展歌喉……这里的藏胞已不能按过去的方式生活了,他们必须生活在游客的梦想里。为满足寻梦人的猎奇和需求,他们必须生活在近似虚构的场景中,必须像演员那样时刻想到面对的观众,把本来的日常生活,变为具有感染力的舞台表演。“世外桃源”般的岁月,在这里已不复存在。藏胞虽得到了他们应该得到的,却失去了不应该失去的。
  在《消失的地平线》中,康韦、马里森等人被劫持到香格里拉后,大自然的奇美和藏传佛教的玄奥令康韦心醉神迷。他曾决心终生留住下来,但经不住马里森的再三撺掇,最终还是出走。离开香格里拉后,康韦一度失去了记忆。恢复记忆不久,他从泰国曼谷出发向着西北方向,去重新寻找那片曾使他眷眷恋栈的圣土。作家希尔顿虽未向读者描述康韦寻找的过程,却在全书的最后一行援笔发问:“您认为康韦最终将能找到香格里拉吗?”这一诘问,振聋发聩,余音无穷。
  在物质文明高度发展,人类精神却渐渐被掏空了的当今,香格里拉不应是一个地理概念,更不应是一个可以争相抢注的商标。在被物欲的力量紧紧控制着的人类面前,它应该是人类心灵的荒漠上,重新播种希望的一片净土。
  迪庆是全球50个生物多样性保护地区之一;不久前,国家环保总局公布的我国保护生物多样性的17个地区中,迪庆排在首位。发展经济与生态保护,是当今世界最为严峻的命题。开发不易,保护更难。在这两难的选择中,开发者的超人智慧、才能、想象力和科学精神是关键所在。面对狼毒花用美丽包裹着的严酷现实,所幸的是,迪庆的领导人和有识之士,已清醒地感受到这美丽背后藏匿的巨大隐忧。大自然的原始生态,是人类绝没有能力复制的。创现世伟业决不能为后世留下难以消弭的灾祸。大自然的生态之美,才是迪庆弥足珍贵的第一财富。基于这种认识,州政府提出了退牧还草,退耕还林,限制马的数量,改良牛的品种,发展猪和羊等新的富民举措。有专家甚至提议,应在迪庆建立“生态特区”,寻找新的资源管理模式。凡此种种,无不是在寻找发展经济与生态保护的最佳契合点……
  就要离开香格里拉了,尽管狼毒花曾使我的心情一度沮丧,但我仍应该说,这里的雪山、湖泊、峡谷和草原,仍是我所有到过的地方中最富自然之美的地域。2003年,美国生态学家鲍伯·麦瑟雷在迪庆进行了为期一年多的考察后说:“从一个生态学家的眼光来看,香格里拉依然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之一。”香格里拉,本是佛陀的理想王国。其魅力在于那是一个可以贮放人类梦幻,但又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堂。我们既然将一种美妙的梦幻,当作了实有的存在,并将神性的香格里拉,变成了世俗的香格里拉,还认定了它的所在地,那么,我们就应该以藏胞对大自然那种宗教般的意志、虔诚和敬畏,殚精竭虑地去维护它的高洁与神圣。今天,对大自然的原始之美,说一声“珍惜”,应该比任何词汇使用得更加频繁。如果我们再蹈“不慎其前,而悔其后”的覆辙,那么,在不会太远的将来,即使世俗的香格里拉,也会像希尔顿所担忧的那样,真的消失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2005年9月8日于济南灵岩寺  


辨名物
■ 季红真
  
  一
  
  名实之辨,是人类思维最为古老常新的课题。在中国可以追溯到先秦,公孙龙“白马非马”的命题,是对概念系统所指称对象的逻辑分类。亚里士多德开创的西方逻辑学,也要讨论相似的命题。一直到现代语言学的开山鼻祖索绪尔,关于语言作为符号能指与所指的分解,也贯穿着名与实的思辨。给事物命名,大约是语言最初的起源,也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界的主要标志。在任何一个时代,在任何一个人的生命过程中,大到一个国家,小到普通百姓,都离不开对于名与实的分辨。从意识形态的宣传到社会的实际状况,从思想的自我确立到生存的真实处境,都会有名与实的矛盾,遂成为一个永久性的哲学问题。究其本源则是语言最初的命名活动,说白了也就是名与物的基本关系。这就难怪,从结构到解构的法国当代哲学家福科,有一本重要的著作被翻译成《词与物》。词与物的关系,实在是人和世界最基本的关系。
  名与物的关系也是知识的谱系。人对于世界的好奇,首先体现在对于各种知识的渴求,分辨名物是最原始的方法,《看图识字》是最简单也是最经典的方式。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是所有语言教学的开端,单词量往往是衡量一个人外语水平的硬件。一个人精神世界的大小,几乎就取决于他或她知识的多少,也几乎就是指能够分辨的名物有多少。认字是人的一生中难以穷尽的工作,命名也是一个民族文化永恒的任务。一位清代的学者认为,汉语文字发展的一般规律是通假,也就是以此指代彼指,同一个能指可以根据语义的联想容纳其他的事物。这是有见地的说法,一直到现代都是如此。比如对于化学元素的翻译,就是以形声的基本原则,给以最准确的命名。所有的名词都是单音节,文字则都是以金为偏旁标注出物理属性,拼上最简单的汉字以注声。这就使各行业的人士,在接受知识的同时,也掌握了一整套相应的语言概念体系。
  以语言文学为职业的人,在词的汪洋大海中,去分辨各种相应的物,其工作犹如大海捞针。鲁迅当年翻译《死魂灵》时,对萧军发牢骚,大意是说现在不是在做人而是做机器,大量关于俄罗斯器物的词都要一个一个地查,苦不堪言。他是由日文转译,同时还要参考德语辞典。这样一位大思想家、大文学家,年过五十之后,还要辨别名物,可见这项工作须臾不可回避。张爱玲说,中国是一个文字国,皇帝遇见不顺心的事就要改年号。这就使中国人辨名物的工作特别繁重,别的不说,只以对于人的命名就无穷繁琐,学前有乳名,长大有学名或大号,读书人还要有宇,有斋号,笔名可以随意起。关于名字的讲究也格外多,要避长者讳,避尊者讳,还要避皇上的名讳。当权者的喜好,也会引起名物关系的变化,更不要说对一个人命运的影响。李贺因为要避父讳,而不能参加进士考试,武则天干脆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宇。古书上的文字因此而语义混乱,小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物件,大到一个地方,名字都会不停地改换。黄瓜因为是从域外引进的,故原名叫胡瓜,只因为隋炀帝特别痛恨胡文化,排斥所有带胡的字样,遂改名为黄瓜。估计他很喜欢吃这种蔬菜,经常看见,故强行改名。当时有胡宇的物件是很多的,如果一件一件地改起来,怕也是改不过来。野鸡原名雉,因为要避吕后的名讳而改。而普通的老百姓则通常没有正式的名字,在姓氏的后面加上排行顺序了事,张三、李四和王五,是对普通人的泛指。上海作家陈村著名的小说《一天》,主人公就叫做张三。已故作家王小波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则叫王五。女人出嫁之后,在娘家的小名便被废除,在夫家和娘家的姓氏后面加一个氏字了之。而对于最底层的人来说则连姓氏也没有,于是便有了鲁迅笔下的赵老太爷,对于阿Q的愤怒责问,你也配姓赵?!
  
  二
  
  一生经历的尴尬中,有一多半来自名与物的分离。
  少小的时代,许多的话都是听不懂的。首先是政治的话语听不懂,阶级与贫富的观念至今很模糊。小学过队日的时候,听刘文学的故事不知所云。雷锋的故事只理解了做好事,其他的女同学听得痛哭失声,我也不明就里。其次是性的话语听不懂,不要说各种隐语,就是专有的名词也不知道,因为没有生物课。艺术的话语就更不明白,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就说西方现代派的美术,是西方资产阶级没落思想的表现,让一头牛的尾巴蘸上色彩在纸上来回地甩,就称为一种美术流派。听得我如入五里雾中,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西方现代美术的作品。各个社会阶层的价值观念影响下的人情世故,更是迷津一样找不到门径。由此形成的道德话语,也是常使我困惑的内容。只有老老实实地当听众,一开口即是祸,至今如此。当成年后看到卡夫卡的小说《城堡》,感觉上的共鸣格外强烈。米兰·昆德拉对它的阐释,更是说出了我无法表达的体验,这个世界本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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