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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王奎脸色变了,他手指着杨树根的鼻子说:“你们工钱总共是多少钱?”杨树根说:“我们算过了,扣除每月一百块钱生活费,还有小顺子两次拿走的七百块钱,总共是七万六千四百块钱。”王奎说:“你知道我们公司当上了讲诚信重信誉单位值多少钱?”杨树根一时听不明白,有些发愣。王奎一脚踢翻桌边的纸篓子,“你们他妈的来闹,把我的先进给闹掉了。我给十万块钱,你们能买来先进吗?你们能赔得起吗?想让我丢人,想砸我的牌子,吃了豹子胆了?”
来的当然不是财务处长,几个穿着黑色皮夹克手里拿着棍子的人冲了进来,他们一进门就劈头盖脸猛抽了起来,油漆工手足无措,一时被打得头破血流,只有周山往一个小黄毛的裤裆里踹了一脚,这一脚让小黄毛扭曲着脸蹲了下去。王奎平静地坐在老板椅上抽烟,他像正在欣赏一部表演很糟糕的武打片。
杨树根一挥手,喊道:“快跑,好汉不吃眼前亏!”杨树根在逃出门的时候,后脑勺还挨了一棍子,脑袋嗡嗡地带着大家冲下楼。
回到工棚后,清点人数,一个不少,张福贵鼻子流血,周山头上见红,钱多眼睛肿成熊猫,杨树根后脑勺起包,其余受暗伤者七八人。所幸都还不至于致残,洗去血污的油漆工们开始拿工棚出气,他们砸烂了取暖的油漆桶、板凳、棕毛刷子和室内粉刷用的三架梯子。杨树根召集大家开会到后半夜,一个大胆的也是走投无路的计划酝酿成熟并一致通过了。杨树根说:“一切听我指挥,不准带刀子和锤子,不要骂人,更不得动手打人,总之不能犯法。听到了没有?”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听到了。”
布置完了的杨树根仿佛又恢复了一些信心,孤注一掷意味着绝处逢生。
腊月二十七天没亮,十八个油漆工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出发了,他们到达临水山庄王奎和袁媛的公寓时,太阳已经从城市高楼后面升起来了,空气中弥漫着新年即将到来的温暖的气息,那时候,王奎搂着袁媛在同样温暖的被窝里做梦。
杨树根独自一人轻轻地敲响了308室的牢固的铁门,敲了二十多下,没反应。这时,杨树根才看到了铁门上的一个按钮,他按了一下,里面就响起了《好一朵茉莉花》的音乐声,非常抒情而动听。又过了一会儿,穿着粉红睡衣的袁嫒隔着铁门上一个猫眼看到了是杨树根,她刚打开门探出半个脑袋,杨树根猛地一推进去了,憋在楼梯下的油漆工们呼啸着冲进来,袁嫒吓得浑身发抖,杨树根关上铁门,又将里面的木门关上,对着瑟瑟发抖的袁媛说:“你不要怕,我们只要工钱。”
房间里的王奎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睡眼惺忪地问了一句:“是送牛奶的吗?”
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时候,床前已经被十八个油漆工占领,周山一把扑上去,从怀里抽出一把刀子,“我操你妈的,送牛奶的,你想得美,老子来送你命厂他揪住王奎的头发,雪亮的刀子抵住了王奎的脖子,脖子上青筋暴跳,钱多从棉袄里抽出了一把铁锤,举起来就要砸过去,杨树根挡住锤子砸的方向,大喝一声,“不准胡来!”
王奎一看这眼冒金星面露凶光的油漆工们,故作镇静地说:“你们想干什么?说老实话,我都死过好几
回了,死后我道上的弟兄们会把事情摆子的。谁下手,来吧!”他坐了起来,露出赤身裸体光溜溜的身子,像从被窝里钻出的一条鱼。杨树根说:“先把衣服穿上!”
王奎平静地很有条理地穿上衣服,目光流露出不屑一顾的蔑视,这种表情激怒了油漆工,周山握着刀子直刺过来,“我操你妈的,你不怕死,就让老子宰了你!反正我也活够了。”
杨树根断喝一声,“放下!”周山举起的刀掉到了地上,他突然哭了起来,“我的头被打烂,这个畜生不是人,为什么不让我出气?” 杨树根气愤地说:“跟你们讲得清清楚楚,不许带家伙来,谁让你们把刀和锤子带来的?不许犯法,知道吗?王老板已经犯法了,我们不能再犯法。”
王奎发出了一声冷笑,说:“杨队长,我真还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还会来这一手,别人唱红脸,你唱白脸。你说今天你想怎么样?”
杨树根说:“把工钱结了。”王奎挑衅性地说:“我要是不结呢?”
“不结就让你脑袋开瓢!”钱多举起锤子说。
杨树根说:“不结的话,既不打你,也不骂你,我们就跟你一起在这过年。我们不会犯法的,这跟你不一样。”
王奎说:“那好吧,我们就在一起过年吧。我打个电话让人送些年货来吧。”
他刚拿起手机,杨树根走过去一把夺过来,“用不着了,我们会派人去买年货的。”杨树根用眼光向张福贵扫了一下,“把电话拔了,还有袁小姐的手机也收过来!”
袁嫒浑身发抖地将红色的手机递到杨树根手里。杨树根接过手机说:“袁小姐,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你究竟是救了我,还是害了我?究竟是我恩将仇报了,还是你恩将仇报?”
袁媛哭着对王奎说:“你就把工钱给他吧!”王奎翻了一下白眼,“你懂个屁,我要是被这帮土匪吓倒,不白混这么多年了。”
高成海冲过去对着王奎攥起了拳头,但想到杨树根不许犯法的警告,忍住了,他抹下王奎手上的钻戒还有手腕上脖子粗如手铐一样的金链,“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血汗铸起来的,留在你身上不嫌重吗?”王奎一点都不反抗,他甚至配合高成海将这些东西以最快的速度抹下来。
僵局是在夜里十一点的时候被打破的,整整十三个时,王奎没吃一粒米,没喝一滴水,他饿得头有些晕,人也有些恍惚了,他终于意识到要是再对抗下去,这帮人不会将他打死杀死,但会把他饿死。在王奎滴水未进的十三个小时里,杨树根命令所有的油漆工也不许吃饭喝水,他们要与王奎同甘共苦,直至同归于尽。杨树根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对王奎说:“王总,你知道吗?我们山里人的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忍饥挨饿的滋味你没受过,我们受过。你知道吗?为了多筹一些钱给小顺子看病,我们从牙缝里挤钱寄回去,月底的时候,整天就吃盐水煮白菜,每天还要干十多个小时的活。”杨树根说着说着鼻子就酸了起来,“你知道吗?为了能回家过年,为了能对得起这帮跟我出来打工的弟兄,我都给你跪下求情了,我一个大男人就跪下来了,我前世欠你的,但今生你欠我的。”杨树根的眼圈红了。
到了夜里十点三十分的时候,沉默的王奎终于开口了,“我马上让黄彪把钱送过来,一分不差地结了。”
黄彪拎着一包钱是夜里十一点整准时赶到的,结账的过程不到二十分钟,七万六千四百块钱也就那么几捆。杨树根临走时对王奎说:“王总,实在对不起,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王奎挥挥手很含糊地说了一句,“大丈夫不逞一时之勇,我们后会有期。”杨树根对袁媛说了一句,“袁小姐,让你受惊了,对不起!”
冲上大街的油漆工们豪情万丈,他们又唱又跳,手舞足蹈,一点也不饿。只有杨树根一个人暗自抽泣,激动的油漆工们没有注意到杨树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连夜分了钱,每人都拿了五千多块钱,他们一直数到后半夜,然后头枕着钞票睡了有生以来最美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他们准备去集体看一下梅来,梅来却来到了工棚里,他说由于表现好,提前放出来了,他很感谢乡亲们在他坐牢的日子里给他家里寄钱,还隐瞒了坐牢真相,说到动情处,他流下眼泪,对着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杨树根提议大家凑一点钱给梅来回去过年,梅来说他在监狱里劳动发了劳务费,总共有八百多块。杨树根提议回去后除了将小顺子剩余的工钱都发给他,每人还要捐一百块钱给小顺子看病,大家都说:“行!”
杨树根和他的油漆队回到山村时已是腊月二十九。贫穷的山村里因为回来了这么多男人而变得温暖、生动起来,女人们走路的姿势也轻盈了许多,溪水边浆洗声、流水声和笑声融会在一起,随风回响在安静而空旷的山谷里。
杨树根没见到媳妇梅花回来,但听村主任说梅花要回来过年,她跟那个尖嘴猴腮的骗子在江南的一座城市的出租屋里过了两年琼瑶小说中的生活,后来骗子被抓进去了,梅花打电话对村主任说想回家,请村主任跟杨树根说说,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