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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奎很为难地说:“这怎么行呢?你是队长,我怎么会亏待你呢?实在是没有钱,要是有钱,我马上就给你,唐城不给我钱,我都想跳楼。”
杨树根不敢回工棚,他坐车到唐城集团问钱给没给嘉风公司,唐城集团一位衣冠楚楚的财务总监说:“今年的三百六十万工程款一个月前早就付给他们了,怎么能败坏我们的名声呢?”杨树根听完这话脑袋炸裂了一样疼痛,他要找王奎质问,为什么耍他?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杨树根在王奎与袁媛居住的临水苑的一幢公寓楼里将衣衫不整的王奎和袁媛堵在门内。见杨树根找上门来了,穿着睡衣的王奎脸绷得像足球,“谁让你到这儿来的?”杨树根挤进门内,在温暖而暧昧的灯光下,一下子理亏了似的,扑通跪在深红色的木地板上,“王总,我求你了,你给我们结了这点钱吧,我实在是没法跟老乡们交代了,就算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吧!”杨树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大部分泪水滴落到质地优良的地板上。
袁嫒拉起杨树根,“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激动。”王奎一条腿跷在椅子上,然后拍响了桌子,“你他妈的这是干什么?苦肉计就想吓倒我了?我告诉你,对于不识抬举的人,我十年前就卸过胳膊。唐城的人说钱付给我了,你让他到我面前来说,我就不相信他长了三条腿。”
杨树根的牙齿咯咯作响,他听到了牙齿要相互咬断的努力,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他战战兢兢地问王奎:“你说给不给我们结工钱?让我回工地好有个交代。”王奎笑了:“工钱肯定是要给的,你明天到办公室找我。”
杨树根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冬天的风中,一缕一缕的西北风像细铁丝一样抽在他脸上,他有一种被拆碎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举步维艰。
已是腊月二十三了,工棚里的老乡们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们听完了杨树根说完前前后后的经历后,全都红了眼,年近六十的高成海将一个小油漆桶踢翻:“妈的,这世道全是骗子,我们跟他拼了。”所有的人都咬牙切齿地吼道:“拼了,这龟孙子!”这场景很像许多年以前的农民起义一样,这十几个人就是十几包炸药,只要扔进去一个火星,立即就会炸个天翻地覆。这时的杨树根冷静了下来,他想起了梅来的话:“再穷再苦,不能违法。”他说:“明天我再去找王总,如果还不结工钱,我就去找政府,小卖部老头讲报纸上说政府有一个清欠办,政府会给我们作主的。”
大家对杨树根幼稚的假设毫无信心,他们只是说:“这个王八蛋去年就开始骗我们了,你明天去也不会给钱的。要不我们一起去!”钱多甚至讲出了一句很时髦的话,“罢工!明天我们就不干了!”杨树根说:“明天还是要干活,不然我们就悖理了,你们最后一次听我的,好不好?”
大家见杨树根几乎用哀求的口气发号施令,也就不说话了,是给杨树根面子,也是绝望中的保留的最后一丝妄想。
王奎倒是讲话算数,腊月二十四这一天他真的就来到了办公室。他让杨树根落座后,自己转动了一下老板椅招呼小刘倒茶。王奎态度友好而亲切地说:“去年答应你们回家过年,我当然说话算数,只是钱还没到,手头有些紧,望老弟能理解。我考虑好了,给你们每人暂时先发两百块钱工钱,外加一百块钱奖金,再让黄处长给你们一人送三斤瓜子、两斤糖果,外加一盒饼干,回去跟老婆孩子好好团圆团圆,也算是我这个当老板的以人为本、关心群众嘛。明年你们再来上班,工钱六月份全部结清,正好两年。”王奎很有把握地将戴着钻戒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深褐色的老板桌,“你是有功劳的,所以过年给你多加两百块钱。明年将你的工资再提高一百块钱。怎么样?”
杨树根没有一丝激动,他只是说:“王总,你不要多给我钱,只求你先把弟兄们的工钱全部结清,明年我保证带他们一起来,你可以把我的工钱全扣下,只给我路费就行了。”
王奎看杨树根不识抬举,就横起眼说:“不要给你脸不要脸,不答应的话,我一分钱不给。”杨树根的希
望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了,他狗急跳墙地说:“王老板,这可是你说的!”
王奎一拍桌子,“你他妈的想威胁我,那好吧,我让你们回家过年,狗屁,回家办丧事!”
杨树根回去后将情况一说,当天下午工地就停工了,他们将油漆桶扔到地上,然后用脚踩扁,剩余的油漆一败涂地。他们聚集在工棚里准备采取行动,死了老婆的周山喊道:“反正我老婆也死了,反正我也娶不上老婆了,我捆上炸药跟这龟孙子同归于尽。”有人想出了爬到工地二十六层的楼上跳楼,这样电视台报社就来了。杨树根说现在跳楼的太多,电视台报纸都忙不过来,前些天清源山庄工地民工爬到楼上等了一天都没人问,王老板心狠手辣,根本不吃这一套,要是跳楼还要不到钱,那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杨树根说:“我去找政府清欠办,你们千万不要冲动,梅来不就是一时冲动坐牢的吗?”
杨树根稳住大伙,自己去找清欠办,去的路上,他准备再给王奎打一次电话,他要把大家的情绪明确地告诉他,他要告诉他狗急跳墙的基本道理。可小卖部的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王奎,不是不在服务区,就是关机,有一次打通了,杨树根刚“喂”了一声就挂断了。此后再也联系不上了,小卖部老头说:“通了一次,四毛钱!”老头手里常年攥着报纸,他对杨树根说:“这年头,人穷就是罪过。”
杨树根不知这些天来他打了几百个电话,而王奎的电话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号码,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清理拖欠民工工资办公室”位于繁华市区的一幢有蓝色玻璃墙的大楼里,在一间简单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一个妇女牵着一个小男孩跪在地上哭泣,嘴里说着要包青天作主申冤,还有一个年轻人被老板打断了胳膊,胳膊上吊着绷带的,头上缠着绷带的,还有鼻子血迹没有风干的,眼睛被打青的,就像一个伤兵营,一位衣衫破烂的老头瘫倒在地上,沙哑的嗓子里一遍遍地喊“毛主席万岁”,显然已经神经出了问题。在这帮走投无路的求助人群中,杨树根显然是无足轻重的。清欠办的人倒是很认真负责,不停地说,下午就去,明天一定办好之类的话。
终于轮到杨树根了,那位衣着整齐态度温和的年轻人听了情况后问广你把劳动合同拿来我看一下,要是情况属实,我们明天就去处理。”杨树根傻了,“没合同,我们来的时候老板没跟我们签合同。”年轻人说没合同怎么好去处理呢,老板不让签你们应该主动要求签,杨树根说:“我们都是从山里来的,总是相信人说话要算数的。”年轻人很同情地说:“你没合同暂时还不好去办,要不你把老板一起叫过来,当面对质,我们当面处理。”
腊月二十六,杨树根和他的油漆队赶到了丰乐大厦,他们在公司门口被小刘挡住了,她说:“区劳动保障部门正在里面检查工作。”劳动保障部门的同志在查看了一大堆盖章签字按手印的表格后,非常满意地对王奎说:“如果都像你们公司这样,就不会有一个人上访了,我们也就轻松多了,报一个材料上来,要把你们树为先进典型。”王奎点头哈腰地说:“讲诚信,以人为本。我们从来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就在他们热烈握手的时候,杨树根他们冲了进来,十几个油漆斑斑的民工们将王奎团团围住,“拿钱来,不给钱我们就跟你拼命!”
区劳动保障部门的同志一头雾水,他们说:“你们公司不是一分钱不欠吗?”王奎连忙说:“这是一些没签合同的临时工,马上就办,你们先忙吧。”劳动保障部门的同志有些将信将疑,这时杨树根站出来说:“是的,我们是没签合同的临时工,王总马上就付钱了。”王奎说:“是的,一点小钱,马上就付。”
区劳动保障部门的同志在听了杨树根的话后离开了,十几个民工等着结算工钱,他们没想到这么容易王老板就答应给钱了,还是政府厉害。
王奎面对着十几个油漆工,说:“我打一个电话,让财务处长来结工钱。”可他在电话里却说了一句,“多带几个人来。”
挂断电话,王奎脸色变了,他手指着杨树根的鼻子说:“你们工钱总共是多少钱?”杨树根说:“我们算过了,扣除每月一百块钱生活费,还有小顺子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