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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a Wang。”她念道。
“怎么?”
“婚纱。我穿过的婚纱,一定出自Vera Wang之手……”慕憬不愿继续讲下去,侧耳听到快艇马达声越来越近。莫南如约来接她。
“逝者已矣,江北的往事我不愿追寻下去了。于我来说,生者何堪;于MK你来说,来者犹可追,新生活才刚刚开始。我要走了。将来,或许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珍重!”她展开双臂,深深地拥抱他。
慕憬很快随快艇离开,消逝于视线里的海天一线处。MK遥望着,惨淡地说道,“来者犹可追……我宁愿长留于此罢了。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隐忧长阴线
艾薇儿、维多利亚、布兰妮、玛利亚凯丽、金南珠、刘嘉玲……慕憬看得眼花缭乱。更重要的是,无一例外的Vera Wang美丽婚纱里,甜蜜腻人的笑反射着白炽灯的冷光,直直刺入她的眼。
“够了。”她对电脑前的莫南喊道。
莫南停止搜索和打印,头抬起来。“你想到了?”
慕憬摇头。“对不起,我不想看下去了。”
莫南了解她的心理,踌躇着开口,“你确定自己穿的婚纱是父亲送的?上面是否有纽扣之类装饰?”
那时她忙于毕业论文,江北拿过婚纱来瞄几眼,只记得胸前蕾丝很多。她有点嫌累赘,但对着灿烂的笑脸无法提出来。于是要求按自己的身材将大了许多的腰身修细了之。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是江北定做的婚纱,尺寸肯定会合适,风格也会更简约些。
努力回想所有细节,思绪却转来转去无法集中到某一点上。有纽扣吗?她无法确定。
“或者,我可以去Vera Wang的店面再看看。”莫南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不过很快回头坐下。新收到的电邮里,有一封来自婚纱店的回复。他只用余光扫了一眼,说道,“全美几十家店,年代太过久远,大概也确实无从查起。”
慕憬起身去卫生间,想用凉水扑面。自动水管里出来的,是温水,正一点一点变热。她有点怔忪,忽而头发淋湿了一片,下意识想到的,竟然是酒吧里被程熠微浇满头满脸冷水,湿答答的场景。自嘲地对自己嗯了两声,感觉头脑似乎清楚了一些。
她又想起八年前,自己偷偷回到芝加哥,也住现在这家酒店。好不容易熬到天黑,蹒跚着回到原本属于江北和她两个人的家。密码没有变,门打开,空荡荡的冰冷。等待她的是家徒四壁和两个律师。面目模糊的男子,一个代表某债权人,一个代表江北。她当即撕碎离婚书,委托律师将名下所有财产捐赠,发疯似地冲出了公寓楼,打车直奔国际机场。
不觉已是八年。
那袭婚纱会被简远山带走吗?慕憬快速否认掉自己的假设。如果婚纱真的非常重要,来自于父亲,江北定会妥善保存。如果毫无价值,或许,早已被江北当做垃圾处理掉。只有尽最大努力去寻找了,才能知道结果为何。
觉察到她的一筹莫展,莫南递过来一杯咖啡,说道,“没关系,我们慢慢地想,慢慢地找吧。”他做出柯南的动作,捏着嗓子说,“真相只有一个。”看她笑了,又说,“但是线索总会有很多。”
慕憬端着咖啡来到落地窗前,顾左右而言他。“我一直喜欢这家酒店,因为窗帘颜色很漂亮。有家的感觉。”
莫南猛然抓住一个词,他急问:“家?除了Lake Point Tower的公寓,江北没有购置过别的房产吗?他的收入不菲啊。”
“或许吧。我没在意过。他转到我名下的财产包括房产,悉数委托律所匿名捐赠了。”
“哪家律所?”他抓住她的手。
慕憬想了很久,但是连对方的姓氏都忆不起来,只能摇头。
“相貌特征呢?”
“白人。大概四十上下,栗色卷发。没别的印象。”
“现在见到还能辨认出来吗?”
“不能。”
莫南拍拍她的肩,说,“算了,休息吧。养好精神,明天我们去芝城的几家大律所碰碰运气。”
慕憬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拧开台灯,打开日记本,想把混杂的思绪胡乱涂抹进去。从来到美国到现在,心情越调试越低落。直觉告诉她,程熠微匆匆的身影后定有事发生,MK的神情里带着几许异样,但她完全想不出所以然来。
低头再看时,发现自己在整张纸上画了一个长阴K线。
开盘价是最高价,收盘价是最低价,收盘价大大低于开盘价。光头光脚长阴线——市场上称之为“乌鸦”——不是好兆头。她隐忧地望向芝加哥繁华的夜景,惴惴地心跳。
…………………………………………………
Robbie Cusack在华尔街只是薄有名气,但要说起“断臂Robbie”来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十多年前赚了一笔不菲佣金,让他从街头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为一间财务公司的小老板。而诡异的行事风格,终于使得他在众多财务公司里崛起,成为“璀璨”的新星。
其实对他来说相当简单。他租赁了一间冷冻仓库,存放的不是猪肉牛肉,不是火鸡腿,而是一截一截的胳膊,人的胳膊。每当有人管他借钱的时候,他的人就会把签了借据的这些来华尔街碰运气的机会分子们带到仓库,让他们欣赏这一截一截完好如初的断臂。这些“艺术品”们得保存得相当“动人”,有的手指上,甚至还戴着镶钻的婚介,透过冰块熠熠闪闪。
据说,大多数的赌徒因此胆颤心惊小心翼翼,赚了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断臂Robbie”处交差。
这天,Robbie在他的仓库里例行视察,顺便见一位华人。听说他刚把借贷来的很大一笔钱输掉了,将被处以私刑。
那不是一笔小数目,若不是看在担保人是Charlie Tan的份上,他不会放出这么庞大的金额给一个初次来华尔街碰运气的倒霉小子。那笔钱带给他的损失让他在还没恢复过来的金融危机里雪上加霜。而且他万万没想到,十几年交情的老Charlie竟然摆他一道,突然关了公司不知死哪里去了。
头一次,Robie的心里极度不舒服。他像吞了只苍蝇一样看着那张黄皮肤的脸高高抬起的头颅,抑制不住想宰了他的冲动。
不管怎样,先砍掉右臂来个下马威再说吧。Robbie挥挥手,几个弟兄抓住他的肩膀。那男人突然喊了声“Stop!”声音居然是镇定的。
奇他接着大声说,“我可以还钱。我想跟Robbie Cusack先生您单独谈谈。”Robbie对这种老套的拖延时间很厌恶,但如此平静的声音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他打量他的身体,发现连轻微的颤抖都没有,更不用说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书SHIT!他骂了一句,让五花大绑的华人走近自己身边,老拳不客气地招呼起来。
网他吃痛,弯了弯腰,很快站直。他又打,他弯下又直立起来。如此这般下去,他竟如沙包一般屹立不倒,而Robbie的拳头渐疼起来。他皱眉,底下兄弟们跃跃欲上。想了想,意识到Charlie Tan家庭在中国国内的地位,心中漏跳几下,暗自揣测能让老Charlie做担保,此人来头也不会小。说不定打了水漂的几千万美元还有飞回来的一线希望。
他摆手让饭桶们通通退到楼外,然后开口,“虽说我‘断臂Robbie’只收肉乎乎的鲜嫩胳膊,不过,十几年来也有那么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胆敢挑衅到我。你猜我会怎么款待他们?”
他缓缓摇头,喉头颤动。Robbie欺身上前一把死捏住他的喉头,嘴张开,大口血吐了出来。原来,他一直在把自己涌到嘴里的血咽进肚里。
Robbie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华人,那是他最佩服的一个人。他松开手,示意他说话。
程熠微又咽下嘴里的腥甜,吸了好几口气才开口:“我可以双倍还钱。不过,有一个条件。”
Robbie顿怒,踹了他两脚,大声道,“命都是老子的,还敢跟老子讲条件!老子要把你卸了扔冻库,看你小子是先把血流干了死还是冻成冰棍死!SHIT!”
程熠微居然笑了笑,牵扯到新伤旧伤的身体很痛,不过他觉得麻木。如果一颗心了无生机,身体的痛反而能令人解脱。他说:“我的命不值钱。不值几千万美元。”
这话说到了Robbie的痛处。去年八月的金融危机来势凶猛,在一百四五十美元每加仑上疯狂追高做多原油的投机分子,被急转直下泄到二三十美元的行情一群一群逼死。不用他出手,他们自觉自愿地了结了自己绝望的生命。而他这么惯常小心谨慎的人,也因此被那些死人斩断一大半的资产。若不是老Charlie的忠告让他及时止损抽出“房利美”和“雷曼兄弟”的股票,恐怕也是尸骨无存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