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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拿着裤子和衬衫回来的时候,托尼的表情十分凝重:“过来坐下!”
“坐车里吗?”
“我跟你说,坐下。”托尼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我跟你坐一块儿。”切蒂娜绕到车子另一侧,打开车门,坐到了托尼的身边。“说吧,接下来咱们干什么?”
“他们把萨尔舅舅杀了!”托尼冷冷地说。
切蒂娜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刚才,在杏仁面公司楼里。”
“当你在那里的时候。”切蒂娜惊恐地说。
托尼点点头。
“那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钻到仓库里,拿了杏仁面,然后出来,看到了奴乔,他想把我也杀掉。”“奴乔想杀你?为什么?是他杀了萨尔舅舅?”切蒂娜紧张地问。
“我怎么知道,切蒂娜,当时就是这个样子。”
“那你怎么办了?”
“我怎么知道该做什么!这时候突然又进来一个家伙,之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乔也死了。”
“死了?那个后进来的是谁?”
“就是刚刚你看到的那个人。切蒂娜,如果我现在对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托尼把身上的杏仁面盒子放下,让切蒂娜看他那件沾满了血的衬衫。
“你受伤了?”切蒂娜一只手捂住嘴巴。
“没有。”
“赶快换衣服!”
托尼的脸好像在说: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是那个杀了奴乔的人把你送回家的?”切蒂娜看着大街说。
“是的。”托尼脱掉了沾着血的裤子。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杀你?”
“他说如果他杀我的话,也要把你杀掉,还有罗希、阿莱夏、明蒂,所有人。所以他让我什么都不要说,如果我到处张扬的话,他就会回来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
“但他为什么要送你回家呢?”
托尼停了下来,看着他的妻子:“你去问问他吧,切蒂娜!”
切蒂娜咬着手,点点头。切蒂娜就是这样,她总是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步一步被说服。
“我就知道早晚会发生这种事!”
“切蒂娜,我必须跟你说件事……”托尼解开了安全带。
“还有事情?”
“你要知道,是我杀了奴乔。”
“你怎么会杀了他的?”切蒂娜睁大了双眼。
“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切蒂娜!”
“托托!”
托尼看着他的妻子。她有多长时间没有叫过他“托托”了?
“他扑到我身上,我能怎么办?”托尼开始换衬衫。
“不是另一个家伙杀的吗?”
“他是后来才进来的……”
“那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我他*的怎么知道,切蒂娜。没准是后来那个家伙给了他最后致命的一刀,我不知道!”“我要吐了,托尼!”
“等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托尼扣好衬衫上的扣子。在车上的一个小盒子里翻出一支烟,点着了,看着车窗外。“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切蒂娜眉毛动了动:“你想怎么办?咱们都知道萨尔舅舅迟早是这种下场……”
托尼朝窗外吐了一口烟。
“听我说,”切蒂娜看着托尼的眼睛说。“咱们可都是良民,他们也知道。如果你现在还活着,那就是因为他们对你并不感兴趣,不想把事情搞得复杂了。如果他们对咱们没有兴趣的话,那我们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兴趣。我生来就是个穷人,你知道,而你这辈子也都靠剪头发为生。你的舅舅跟那些人搞在一起,难道是我们的错吗?”
托尼还是盯着窗外。
“你干吗呢,哭了?”
“没有,”托尼说,头依旧朝着外面。
“现在,咱们的花园里都是些美国客人,电影界的人,他们可是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你知道吗?《西西里日报》的摄影记者也来了,他想写一篇报道。”
托尼偷偷地看着切蒂娜。
“明蒂正和那个人聊得火热,瓦伦蒂娜带着尼克在家里四处参观,给他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托尼嘴角露出了一丝忧郁的微笑。
“而你现在想毁掉所有这些人的生活吗?为什么?好好想想吧,托尼!你可是一家之主,要负起责任!”切蒂娜抚摸着托尼的头。“现在,已经发生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对于这些事情知道些什么呢?他们互相残杀,帮派火拼!我们可是守法良民。咱们找个星期天一起去教堂吧,你觉得怎么样,托尼?”
托尼点点头,还是看着窗外。“那个人也说不关我什么事……”
“看吧,托尼,连他都这么说了。相信他吧,我看到他把你送回家的。你觉得一个周日钻到公司大楼里的人只是为了偷杏仁面吗?托尼,他这么说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你跟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关系。现在你能做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情?”托尼皱起眉头。
“咱们下车,到烧烤聚会去。客人们都在等着呢。你就装作好像萨尔舅舅是十年前被杀的一样。你还记得上次在高速公路收费站,咱们遭陷害时候的情境吗?”
“据说……据说他们是搞错人了!”托尼抽着鼻涕说。
“托尼……”切蒂娜继续抚摸着托尼的头发。
托尼看着他的妻子,会心地点点头。
切蒂娜依旧摸着他的头发。
“托尼……”
“切蒂娜……我爱你……”
“托托……”切蒂娜把托尼拉过来,闭上了眼睛。
“没错,”托尼看着她说,“你说的有道理,切蒂娜!走,咱们下车!”
托尼一下子从菲亚特127里钻出来,连车门也没关。切蒂娜两只手无奈地在空中挥了挥,然后整理了一下裙子和红色的上衣,下了车,看着烧烤的场面,用力地关上了车门,挂在反光镜下面的橡胶飞碟终于被震落了下来。
今天,在玛扎梅米
今天,在玛扎梅米,海水平静得像镜子一样,而布兰卡蒂岛就放在这面镜子上。天气还是很热,但是在堂?米姆搭的亭子下面的阴影里,依旧有些凉风。
堂?米姆走在木地板上,鞋子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一片静寂中蔓延开去。唯一一张布置过的桌子就是堂?娄的那张,其他三张桌子上都是空的,甚至连桌布也没有。外国游客已经不会再来了,米姆也就不再把红格子桌布铺在上面了,因为会被风吹走的。
皮皮诺在沙滩上换衣服。他刚刚一直游到了小岛那里,游了一个来回。米姆在准备着海鲜面,堂?娄听到了他胳膊关节发出的声音。
堂?娄背对着那些未完工的钢筋水泥建筑,因为他不想看到它们,此刻他正品着一杯红酒。皮皮诺从海滩走回来,坐到了娄的对面。老娄对他说:“水泥,皮皮诺,就剩下水泥了,一颗炸弹就能全部炸光……”
皮皮诺想了想,然后把餐巾在脖子上围好,眼睛看着下面,点点头。
上帝啊,老娄心想,从前的那些纯朴的村民,那些看上去总是稀里糊涂的农民,那些好小伙子,慷慨的绅士,那些有威严的、受人尊重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曾几何时,一个人只要小手指上戴着戒指,拎着行李,不管他会不会说话,即使有时候他讲的话毫无意义,他一样可以在这里生活,这些日子都消失到哪里去了?还有桑?塞巴斯蒂安狂欢节,大勺的鲜乳酪,一盘盘的可口佳肴,炭火烤出来的美味烤肉;光亮的皮鞋,高雅的绅士,姑娘含羞的双眸,小伙子腰间扎的草绳;厨艺刀法比拼,洋葱色拉;逛窑子,年老的妓女,身体莫名的兴奋燥热,柠檬水,温和的午后,女人们趴在床上熟睡,黑黑的头发,碧蓝的双眼,短短的领带,亮亮的发蜡;剧院的木偶戏,歌剧;男人打麻,女人割麦;饥饿,乞丐,施舍;太阳和它的光芒,自尊自爱,敬重别人,礼节,风度翩翩的贵族,商人,代理人,强盗,杀手,带着枪的牧师;香水瓶,抽屉里的茉莉花、黑色胸罩,下午的熟睡,夜晚的窃窃私语,杂志,咖啡店的女歌手;合同,判决书,神圣的誓言,十字架上的亲吻,浆洗过的衣服,穿着短袖衬衫的双胞胎,还有卡塔尼亚剧院的舞台,这一切的一切都到哪里去了?这是人们生活的舞台,它消失在何处?而那些舞台上的主角,那些真诚的朋友们,现在又在哪里?
“你尝尝看,帕基诺的酒,活血的!”皮皮诺边给老娄倒酒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