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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真是一片爱国热情!〃林生禁不住赞叹。
〃我也不过是想先在国内试试各种振兴茶业的办法罢了。〃嘉和觉得话多了,便收了回来。
〃只是太辛苦了。〃
〃有什么办法?都飞出去参加纠察队了。贵党,也实在是太喜欢舞刀弄枪了。〃嘉和半开了一句玩笑。
林生听了此话,看着大哥,想了想,脸正了下来,说:〃大哥,莫非你不知道,我们共产党正是给国民党逼的。我们这是叫有备无患。〃
嘉和说:〃疑神疑鬼。党派之争,古来有之,也不至于就要闹到剑拔夸张的程度嘛!〃
〃大哥难道还没听说,国民党右派成立了杭州职工联合会一事吗?〃林生依旧微笑着说。
〃我不知道什么是左派,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右派。〃嘉和突然有些心烦起来,〃我不过问政治。〃他添了那么一句。
林生一时愣住,脸就红了起来,朝嘉平望了一望。嘉平站了起来,一摊手说:〃林生,你不会介意大哥的话吧。大哥本质是诗人,说话喜欢隐喻。他的意思是说他很关心政治,他不是左派,不是右派,他是中间派。〃
〃但中间派是没有的。〃林生激烈地开始表达自己的观点,〃中间派是必定要分化到左右两大阵营中去的!〃
嘉和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有几分神经质的林生。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和他第一次看到的那个小伙子完全是两个人了。他的微笑,是狂热的微笑;他的沉着,是狂热的沉着;而他的信仰,此刻,也就变成了狂热的信仰了。
嘉和放下毛笔,说:〃我不是伸出两只手把你们推开,自己站在中间的中间派。我是把你们一边一个拉起来打碎了再化合成的中间派。大情之现,必以中和之声。故稽康有言:'至和之声,无所不感',什么是和,就是老子说的'大音'。什么是大音?大音稀声,它不是那么吵吵闹闹火烧火燎的,从前我也吵闹……如果我不那么吵闹,跳珠就不会死——〃他突然愣住了,松了手中的毛笔。他想他都在野马跑缓似的信口雌黄些什么?他干嘛要把这些中夜不眠、折磨自己的思想和往事,用这种方式透露给他人……他这么想着,张口结舌,一言不发。他这一番的话,倒叫林生目瞪口呆。林生是个坚定的空想共产主义者,但林生说不出什么原因,有点崇拜嘉和。嘉和沉稳,内敛,节制,年纪轻轻,但看上去胸有成竹。他没想到他那么能说,他说的那一些话,古奥冷僻,但大有深意,林生吃不透。
倒是嘉平显得很放松,他目光里多出了一丝热讽,坐着,手指敲打着茶几,说:〃大哥,嘉乔入职联会了,还是队长。〃
嘉和重新捏着笔说:〃入就入吧,反正你们每个人都有出路了。〃
〃可是还得麻烦大哥找个机会告诉他,别和林生在的总工会作对,别碰林生一根头发。林生是我的朋友,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所以,我这个国民党不管他是不是共产党。嘉乔要是碰了林生,从此我就不是他二哥了。〃
嘉和一屁股坐在靠椅上,把毛笔一扔,说:〃说绝话就是痛快!〃
嘉平则站了起来,和林生使了个眼色,说:〃我今天到这里来,就为了让你们听这几句绝话。我也总想不偏不倚,温文尔雅,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北伐军一路杀到这里,哪一天不是血光里开路?革命是喝酒,不是喝茶!〃
杭嘉和愣了半天,才说:〃照你这么说,迟早有一天,我fi]杭家的这一部分亲戚和另一部分亲戚要互相残杀,这才算是革命了?〃
听了这话,那几个男人便都沉默了下来,不知该怎样继续话题。杭天醉半天也没插上一句话,此时呆想了一阵,站了起来,说:〃你们坐,我吃茶去了。〃他再想不出用什么话对付儿子们了。
杭天醉前脚走,嘉草后脚就赶到了。她把她那垂髦般的长发一刀剪了,看上去,倒是添了几分英姿飒爽之气。爱情使她一叶障目,眼中除了林生便再也没有了他人。〃林生,林生,快来,我有话和你说,〃她兴奋地招着手,林生的极白的面孔便鲜红了,眼睛中的光芒和腼腆便同时放射了出来。他迟迟疑疑地站了起来,几乎用几分乞求的神情看着两位兄长。现在他身上迸发出来的一股煞气又缩退回深处去了,他看上去便又是个不请世事的纯情少年了。嘉和很吃惊林生身上的这种奇特的变化。在他想来,这也许是因为有主义和没主义的人到底不相同吧。这么想着,他挥了挥手,林生脸上便露出了奖然的笑容,一晃,就不见了。
现在,两兄弟面对面地坐在忘忧楼府的大客厅里了。自他们兄弟重逢之后,几乎没有时间坐下来推心置腹地谈过。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谈起。嘉和看出了嘉平此刻心事重重,便勉强笑一笑,说:〃林生是你相信的人,你和嘉草觉得他好,他必定便是好的。〃
〃你呢?〃
〃我……看他,就像看站在河对岸的人。我不理解他的主义。你呢?〃
杭嘉平慢慢地站了起来,在大厅的红木桌椅之间转着圈子,突然说:〃大哥,你知道,那么多年,我最佩服你的是什么?〃
''……〃
〃你总能明白这一点和那一点之间的区别,就像你总能喝出龙井和毛峰之间的那一点点不同的茶味。你若从政,你倒是分辨得出三民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区别……〃
这两兄弟隔着大茶桌坐着。因为偶有人来买茶,所以,他们把话讲得轻轻的。嘉平两只手掌的手指对握住,那样子像是在祈祷,这是嘉和从来也没见到过的神情。他记忆中的嘉平永远自信,自信中还透着骄横。眼前这个嘉平的自信却嵌入着怀疑,不免使他落落寡合。这神情,恰是家族的标志。这忧郁的目光,它终于不可避免地从嘉平身上显现出来了。
〃你现在处境很难?〃嘉和问。
〃我从来不怕处境有多难,我无所畏惧。可是我缺乏判断力,这真是一件可笑之事,一个人越是见多识广,越怕出差错。所以我欣赏林生。〃
〃他像当年的我们。〃
〃我本来想……要是有机会,我也要回到茶叶上来。〃
〃你?!〃嘉和睁大了长眼睛,〃我知道你一向讨厌茶叶——〃
〃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在法国和日本呆过几年,又一路从南方冲杀过来,你就知道怎么样重新着从前定论过的事情了。〃
杭嘉和搓着手说:〃好极了好极了,我一直就是那么孤掌难鸣,关于茶种改变、茶叶出口、茶叶机械制作,还有农业合作社,还有……反正有许多大事。情可做。你肯和我一起做,大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我没说我能和你一起做。〃嘉平止住了嘉和的狂奔的思绪,〃我有我的使命!〃
嘉和挥挥手依旧兴奋地说:〃这没什么,我可以等你;七年都等下来了,还在乎这一年半载的。我相信你会有机会把事情做好,你会到我身边来的,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杭嘉平看着兴奋得像一个少年郎一样的大哥,突然觉得时光飞逝反而使大哥他幼稚了。大哥的单纯使他感动,隐隐也有些心酸。他很想告诉大哥,他现在的使命是去迎接流血,是去牺牲,说到底,这还是一种毁灭,以毁灭自己的生命为前提,才能谈得上以后的建设。但是他不想再和大哥他深谈了。一个茶人和一个革命人,说到底是很不一样的,你能指望一个真正的茶人心里能装得下一个悻论吗?
方西岸女士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撞进门来,她气急败坏心急火燎地把这两兄弟推回忘忧楼府,紧插门闩,这才告诉他们一个惊人消息:明天的游行,警方要镇压了。〃您怎么不知道?〃嘉和问嘉平,〃你不是城防部队的吗?〃
〃他们早就对我封锁消息了,怕我通风报信!〃
西冷女士没有想到嘉平听了明日可能有流血事件心里很兴奋,倒好像他是巴不得就要流血似的。
〃你听的消息可不可靠?〃
〃是公安局的人说的。〃方西冷看着嘉平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那里面的血丝也叫她心动,脸便红了,说:〃跟你说实话,其实我父亲,还有你那大舅,都是策划者。〃
嘉平推开了椅子,兴奋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两手握拳,说:〃好哇,好哇,总算有一天,能在民众面前暴露他们的狼子野心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光是知道还不行,还得让他们暴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唾骂和抛弃,让历史的车轮无情地从他frl身上碾过去,让人人都知道,反革命就只有这种下场。好哇,好哇……〃他搓着手自言自语,像一匹正要出征的马,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