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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乱世佳人)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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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那些红木沙发是那么柔软舒适,若中那最大的一张当时就摆在她坐着的这个壁龛的尊贵
位置。这曾经是思嘉参加舞会时喜爱坐的一个座位。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客厅和那边的餐厅
,以及那张有20个座位的红木餐桌和那端端正正靠放着的20把细腿椅子,还有笨重的餐
具架和柜台,上面摆满了银器、烛台、高脚杯、调味品、酒瓶和亮晶晶的小玻璃杯。战争刚
开始时思嘉常常坐在这张沙发上,由一位漂亮的军官陪伴着,欣赏小提琴和低音大提琴、手
风琴和班卓琴的演奏,同时听到舞步在打过蜡的明亮地板上发出令人激动的瑟瑟声。
    如今头顶上的枝形吊灯不亮了。它歪歪斜斜地垂挂在那里,大部分的棱镜已经损毁,好
像北方佬占领军的长统马靴把它们的美丽模样当成了靶子似的。现在客厅里只点着一盏油灯
和几支蜡烛,而大部分亮光却来自那个宽大火炉里高声嘶叫的火苗。火光一闪一闪映照出灰
暗的旧地板已经磨损和破裂到无法修补的程度了。褪色墙纸上的那些方块印迹表明那里曾经
挂过画像,而墙灰上那个大的裂口则使人记起周城时期这所房子上落过一发炮弹,把房顶和
二层楼的一些部份炸毁了。那张摆着糕点和酒瓶的沉重的老红木餐桌,在显得空荡荡的饭厅
里仍然居重要地位,可是它的好多地方被划破了,损坏的桌腿也说明是粗陋地修理过的。那
个餐具架、那些银器,以及那些纺锤形的椅子,都不见了。原来挂在客厅后面那些法国式拱
形窗户上的暗金色锦缎帷幔也找不到了,只有那些带饰边的旧窗帘还留在那里,它们虽然干
净但显然是补缀过的。
    她从前喜爱的那张弧形沙发所在的地方,如今摆的是一张不怎么合适的木条凳。她坐在
条凳上,尽量装得优雅些,希望裙子还能凑合着让她跳舞。能得新跳舞是多么惬意呀!不过
,实际上她同弗兰克坐在这个平静的壁龛里,会比卷入紧张的旋舞有更大的收获。她可以一
心一意地倾听他谈话,并且诱引他进入更加想入非非的境地。
    可是音乐的确很动人。当老列维哇的一声拉响班卓琴和发出弗吉尼亚舞的指令时,她的
便鞋不禁和着老列维肥大而笨拙的脚打AE?拍子来了。脚步在地板上瑟瑟地挪动着、擦着
、磨着,两排跳舞的人相互向对方前进又后退,旋转着,将手臂连接成孤形。
    “老迈的丹·;塔克,他醉了”
    (摇摆呀,舞伴们!)
    “倒在马车里,踢马一脚!”
    (轻快地跳呀,太太们!)
    在塔拉农场过了一段压抑而劳累的生活以后,能再一次听到音乐和舞步声,看到熟悉亲
切的面孔在朦胧的灯光下欢笑,互相戏谑,说俏皮话,挑逗,挖苦,调情,的确是惬意的事
。这使人感到仿佛死而复生,又好像是五年前的光辉日子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要是她能够
紧闭眼睛,不看那些翻改过的衣服、衬过的马靴和修补过的便鞋,要是她头脑里不再浮现那
些从舞蹈队中消失了小伙子们的面孔,她便几乎会觉得一切如旧,什么变化也不曾发生了。
可是她看着,看到老年人在饭厅里摸索酒瓶,主妇们成排地靠墙站着,用没有拿扇子的手遮
着嘴谈话,年轻的舞们们在摇摆、蹦跳,这时她突然凄凉而惊恐地发觉一切都完全变了,从
前这些熟悉的人影现在都是鬼魂似的。
    他们看起来似乎和过去一样,但实际上不同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仅仅因为他们又长了
五岁吗?不,不只是时间流逝的结果。而且有某些东西已经从他们身上、从他们的生活中消
逝。五年前,有一种安全感包裹着他们,它是那么轻柔,以致他们一点也不觉得。他们在它
的庇护下进入了锦绣年华。
    如今它一去不复返了,连同它一起逝去的还有往日就在这个角落里泮溢着的那种兴奋之
情,那种欢乐和激动的感觉,也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的传统魅力。
    她知道自己也变了,不过不是像他们那样变的,而且这叫她困惑不解。她在那里端坐着
,观看着他们,发现自己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外来人,就像来自另一世界的一个外来人那样,
讲一种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同时她也听不懂他们的话。突然她醒悟了。这种感觉和她同艾希
礼在一起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她同他以及他那一类人(他们构成了她生活圈子中的大部分)
在一起时,总觉得自己是被某种她所无法理解的东西排除在外了。
    他们的面貌没有多大变化,态度也一点儿没有变,但在她看来,老朋友们给她保留下来
的也只有这两种东西了。一种历久不衰的庄严,一种没有时间性的慷慨,仍旧牢牢地附着在
他们身上,而且将终生不渝,但他们会怀着无尽的痛苦,一种深得难以形容的痛苦,走向坟
墓。他们是些说话温柔,强悍而疲倦了的人,即使失败了也不明白什么叫失败,被损害了也
仍然不屈不挠。他们已备受摧残,无依无靠,沦为被征服领地上的公民。他们们注视着自己
心爱的国土,眼看着它被敌人和那些戏弄法律的恶棍们践踏,原来的奴隶转而作威作福,自
己的人民被褫夺公权,妇女横遭污辱。而且他们还记着那些坟墓。
    他们那个旧世界的一切都变了,可旧的形态没有变。昔日的习俗还在继续流行,也必须
继续流行,因为习俗是唯一留给他们的东西了。他们牢牢掌握着他们从前所最熟悉、最喜爱
的东西,那种悠闲自在的风度、礼节,彼此接角时那种可喜的互不介意的神情,特别是男人
对待妇女们所持的保护态度。男人们忠于自己从小受到教养的那个传统,一贯是讲礼貌的,
谦和的;他们几乎成功地创造了一种维护妇女的风AE?,使之不受任何她们所难以接受的
粗暴行为的侵扰。思嘉心想,这是最荒谬不过的事,因为在过去五年中,即使隐遁得最远的
妇女也很少见过和听说过的那种风尚,如今实际上已所剩无几了。她们护理过伤员,抿阖过
死堵的眼睛,蒙受过战争烽火和灾难的折磨,也经受了恐怖、逃亡和饥饿。
    但是,无论他们经过了什么样的情景,已经和还要完成多么卑下的任务,他们依然是太
太和绅士,在流离失所悲惨、凄凉、无聊时仍保持忠诚,相互关心,像钻石一般坚贞,
像他们头顶上那个破碎了枝形吊灯上的水晶玻璃一般清亮。往昔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但
这些人仍会走自己的路,仿佛从前日子依然存在,他们还是那么可爱,悠闲,坚定,决不像
北方佬那样为蝇头小利而奔走钻营,决不放弃所有的昔日风尚。
    思嘉很清楚,她自己变化很大,否则她就不会做出离开亚特兰大以来所做的那些事情;
否则她现在也不会考虑去干她正拼命想干的那种勾当了。不过她的改变与他们的有所区别,
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区别,她暂时还说不清楚。也许就在于她能无所不为,而这些人却有许
多事情是宁死也不愿意做的。也许就在于他们虽然不抱希望却依然笑对生活,温顺地过日子
,而思嘉却做不到这一点。
    她无法漠视生活。她必须活下去,可是生活太冷酷、太不友善了,使得她想要微笑着为
它掩饰也是不行的。对于她那些朋友们的宝贵品质和勇气以及坚强不屈的尊严,思嘉可一点
也看不上。她只看到一种对事物采取微笑观望而拒不正视的愚蠢的倔强精神。
    她凝望着跳得满脸兴奋的人们,心想他们是不是也像她那样为种种事物所驱使,为已故
的情侣、伤残的丈夫、饥饿的儿女、失掉的土地,以及那些庇护过陌生人的可爱的住宅。
    不过,毫无疑问,他们是迫不得已啊!她了解他们的环境,比了解她自己的只略略少一
点。他们的损失就是她的损失,他们的苦难就是她的苦难,他们的问题也和她的问题一样。
不过,他们对这一切却采取了与她不同的态度。她在客厅里正注视着的这些面孔,这不是些
面孔:它们是些面具,是永远也拿不下来的极好的面具。
    可是,如果他们也像她那样在痛切地忍受着残酷环境的折磨(实际就是如此),那么他
们怎能保持这种欢乐的神态和轻快的心情呢?说真的,他们为什么要装出这副样子来?他们
真叫她无法理解和有点不耐烦了。她可不能像他们那样。她不能用漠不关心的态度来观察这
劫后的世界。她好比一只被追猎的狐狸,怀着破碎的心在拼命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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