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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上海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有了全国工商联执委会议打了底子,大家在北京听了中央首长的报告,眼睛比过去豁亮了。每一个工商界代表的发言,我认为都很漂亮。”
江菊霞说。
“我的发言谈不上漂亮二字,不过是说出了一些心里早就想说的话罢了,倒是慕韩兄在《新闻日报》发表的那篇大作,才是真正漂亮的文章哩!”
“哪篇文章?”冯永祥不大看报上的文章。
“你没看过?”潘宏福以为冯永祥是工商界消息灵通人士,一定看过了。
“报上经常有慕韩兄的大作,我哪能晓得你指的是哪一篇。”
“大概是关于民族资产阶级改造的那一篇。”唐仲笙也认为这篇文章写得好,有见地,与众不同。
“哦,”冯永祥装出看过一样,说,“这篇写得确实不错,你给大家介绍介绍。”
“我记不得,”潘宏福不愿意介绍,说,“请仲笙兄介绍吧,他看的仔细,过目不忘。”
“也好,”冯永祥说,“智多星的记忆力,在工商界是有名的。”
“怎么弄到我头上来了?”
“谁叫你的记忆力好的?”冯永祥顶了他一句。
“大家一定都看过了,用不着介绍了。”
“奇文共欣赏,还是介绍一下吧。”
“阿永,”马慕韩的手对着冯永祥摇了摇,说,“这篇文章写得不好,不值得介绍。”
冯永祥反问一句:
“报上能发表,我们欣赏一下不行吗?”
“这两天尽忙着出席人代会,报上很多好文章都来不及看,”徐义德说,“还是介绍一下好,宏福老弟。”
马慕韩不再坚持,大家都静下来。唐仲笙斜对着壁炉旺盛的火焰想了想,说:
“我记得开头是这样写的:走社会主义的道路必须消灭资本主义剥削制度,这是理所当然,势所必至的,国家采取和平改造的方针和赎买政策,逐步消灭资本主义剥削制度,是符合中国社会发展的规律。工商业者只有和全国六万万人民共同走社会主义的道路,把个人前途和国家前途结合起来,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过剥削生活不是真正的幸福和快乐,只有到了社会主义社会,没有剥削,大家都过富裕的日子,才是真正幸福和快乐的生活,足见共产并不可怕。政府给我们一个时间逐步接受社会主义改造,使我们能够从剥削者改造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而且要过愉快的生活,我们为啥怕共产呢?”
“慕韩兄这段真精采,理论水平很高,一般人只谈不怕共产,没有结合前途谈,是个缺点。”江菊霞说,“这段结合前途谈,就完整了,对工商界也有说服力。我十分欣赏这篇大作,给智多星抑扬顿挫一念,更加美妙了。”
“美妙还在后头。”唐仲笙说。
冯永祥催促唐仲笙:
“快念下去。”
潘宏福在家里曾经念给父亲听过。潘信诚心中也蛮佩服,认为马慕韩这几年确实看了不少进步书籍。冯永祥没有替他吹牛,他劝说潘宏福应该用用功,念念书,不然啥事体都是马家跑在前头,潘家连文章也写不过人家,潘宏福把马慕韩的文章看了好几遍,有几段完全可以背出来了。唐仲笙说“美妙的还在后头”,他不知道指的是哪一段,他凝神在听。“让我想一想,”唐仲笙出神思索,很快接下去说,“对了,下面是这样写的:人的本质是可以改变的,作为民族资产阶级分子要树立接受社会主义改造的信心,必须认识到要经过深刻艰苦的斗争,才能逐步得到改造。毛主席教导我们要认识社会规律,掌握自己的命运,因为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和别的国家的资产阶级不同,它有两面性。中国大多数资本家有可能接受改造,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冯永祥听到这里,不禁大声叫道:
“我们慕韩兄的大作提高到理论高度,真了不起!”
“阿永,你是不是想把我赶出徐公馆?”
“慕韩兄,这是从何说起?”
“你的话叫我脸上发烧,怎么能坐的住呢?”
“我说的是老实话,这样漂亮的文章,别说是上海,就是在全国工商界里,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写。只此一家,别无分铺。”
“未免太过奖了,”马慕韩想了一下全国工商界的头面人物,真正研究马列主义和毛泽东著作的屈指可数,就是个别工商界朋友有些体会,肯像他这样坦率地写出来的,更是难得了。全国当然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但他嘴上却谦虚地说,“这篇东西不过是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札记,谈不上理论水平。我了解的也非常有限,马列主义的书籍很多还没有读过,社会上许多新问题更少研究。比如说农业吧,五万万农民的购买力,对我们工商界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最近农村的发展,连我们的想象力也跟不上。”
“你是说农业社会主义改造吗?”唐仲笙最近特别注意农村的消息。
“唔,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速度这么快,许多地方都向高级形式的合作化发展,我们不努力,工商业一定跟不上农业的发展。”
“这又是马列主义的理论问题,”冯永祥对大家说,“慕韩兄总是从大处着眼,提高到理论高度来看问题。”
“提高到理论高度来看问题。”潘宏福思索着冯永祥这句话。他在家里被认为是懂得政府政策和理论的。一在马慕韩和冯永祥这些人面前,就自愧弗如了。父亲要他多看点书、确有实道理。他右手托着腮巴子,用钦佩的神情和学习的态度在听他们谈论。唐仲笙说:
“慕韩兄提的这个问题很值得我们研究。农业合作化速度这么快,农民必然伸手向我们要先进的工具,最近宋其老的厂里日夜加班在生产双轮双铧犁,就是一个证明。假使我们拿不出农民需要的生产工具,非但经济要受损失,而且还会影响工农联盟。所以我们必须加速社会主义改造,搞好生产,来支援农业改造。”
“工商业不能脱离农业,农业经过改造,农业生产可以大大提高,人民生活可以改善,购买力也一定提高。农业的发展给了我们工商界一个很大的鼓舞。”徐义德后悔草拟发言稿的辰光没有想到农业这一点,不然可以写得更漂亮,获得的掌声也会更多更响。
“不但是鼓舞,而且也推动工商界,就拿我们卷烟业来说,每个农民多买一包香烟,我们生产就赶不上。”
“岂止卷烟业,仲笙兄,你刚才提到双轮双铧犁,为了制造这个,很多厂要添配工具零件,把五金业的生意也带好了。全国农业发展,不仅工业生产要发展,商业也要跟着发展,私营工商业不加快社会主义改造速度,很难满足农业发展的需要。现在起,规定两年全市合营,我看是有点慢了。”
“慢了?”冯永祥本来以为这次人代会通过决议全市私营工商业在两年之内要进行公私合营未免太快了。全上海有十六万多工商业户,如果完全实行公私合营的话,两百多个行业,一个行业从酝酿到协商到清产定股和人事安排,起码也得花上个半年工夫,两百多个行业不可能同时进行,一定要分期分批,两年的时间,无论如何是太短促了。两年,不过是七百三十天啊!难道说七百三十天以后,上海一家私营工商业也没有了吗?根本不可能的事。他摇摇头说:“我倒觉得要是两年之内真的能够合营了,速度也不算慢了哩。”
“为啥?”
“慕韩兄,办事体一要时间,二要人力,了解上海有多少工商业户,就晓得我的话不错了。”
“事在人为。”马慕韩不同意他的意见。
“中央并不是不了解农业发展的情况,可是仍然决定两年,其中大概不会没有道理。”
“要稳步进行改造,”徐义德说,“时间长一点,大概给我们有个思想准备。”
“就是这个道理,”冯永祥自鸣得意,摇头晃脑地说。
“再过几天就是一九五六年元旦了,从一九五三年提出总路线算起,到现在快三年了,思想准备的还不够?”马慕韩质问的眼光对着冯永祥,他认为思想准备已经过了头。
“我们这些核心分子的思想准备的当然足够了,工商界大多数人就很难说了。”冯永祥歪着头,调皮地望着马慕韩。
“你忘记执委会告全国工商业书里面的数字吗?私营工业产值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已经纳入各种形式的国家资本主义的轨道,将近一半左右的私营零售商已经转变为经销、代销等形式的国家资本主义的商业,你说,这是少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