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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永,你别把我捧上天去,跌下来可吃不消。上海工商界的头头是史步老、潘信老和宋其老那些老老,我们这些后生小子数不上。我的行动对工商界有啥影响呢?”
“有一句闲话,你忘记了吗?”
马慕韩给冯永祥这么突然一问,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指的啥,赶紧问道:
“啥闲话?”
“后生可畏!”
“原来是这句话,对我用不上。要说后生可畏么,在上海滩上,首先要数冯永祥!”
“这是一致公认的,”唐仲笙从马慕韩斜对面的沙发上伸直了腰,翘起右手大拇指说,“众望所归。”
冯永祥轻轻叹息了一声,说:
“冯永祥今后吃不开了!”
“这话从何说起?”马慕韩发现冯永祥语气不对,连神情也和过去不同了。
“你们有产有业带到社会主义社会,我冯永祥呢?两袖清风,一张贫嘴!”
马慕韩同情地安慰他道:
“大家一同过渡到社会主义,决不会把你一人撂下。你在民主革命时期有过贡献,在社会主义改造方面努点力,仍然吃的开的!”
“我不能为了我个人利益而牺牲大家,那太自私了。我宁可自己吃不开,也要顾全大局,为工商界的利益着想。我愿意做民族资产阶级的忠臣烈子,也不贪图个人的前途。”
“你是说——”马慕韩不禁怔住了,话也说不下去了。
“昨天信老那番话,我想你也听得很清楚,不要做别人的蛔虫,这句话的分量不轻呀!现在政府提出总路线和国家资本主义,这些都不是小问题。你在工商界的影响很大,你不但是兴盛纱厂的总经理,也是民建分会的负责人,又是工商界的进步分子,你的一举一动关系到整个工商界的利益。你有今天的地位,老实讲,是因为你代表工商界;你如不代表工商界,中共方面也不会看得起你。我向市委统战部建议召开的座谈会,本来是要中共听工商界的意见,虽说解放四年多以来,上海工商界有了不少进步,但是工商界究竟是工商界,一不是工人阶级,二不是农民阶级,而是民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就是民族资产阶级,不是别的阶级。要把私人资本主义,变为国家资本主义,工商界哪一个不肉痛的,不管多么进步的人物,说是没有一丁点的财产观念,那是骗人的鬼话,也不是唯物主义。你要代表工商界,就应该代表工商界的真正思想,别人表面上那一套,不是真实情况。最近大家对你的态度都有点担心。”冯永祥滔滔不绝地说,一口气谈到这里停止了,看马慕韩的态度。
“那为啥?我代表兴盛讲话,和工商界不相干。兴盛的事,我可以全权代表。当然,兴盛内部事先还要酝酿酝酿,征求各位股东的意见。”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兴盛你当然可以全权代表,可是,兴盛一开步走,不就是‘将’了其他工厂的‘军’?别人不跟进吧,显得落后;跟进呢,又实在不甘心。所以大家担心你的态度。仲笙兄,你说是啵?”
唐仲笙想起在汽车上冯永祥说的话,现在对那句话算是完全明白了。他说:
“永祥兄的话,语重心长,要不是知心朋友,决不会讲出这样的话来的。慕韩兄现在的言行,确实要仔细考虑。”
“兴盛不提合营的事,政府方面会不会有意见?”马慕韩从北京回来,曾经找厂里代理人座谈了一次,希望代理人好好工作,给代理人“打”了一下“气”,顺便征询对合营的意见。他想在企业内部统一认识,争取做公私合营的典型,准备在座谈会上表示态度,提高自己的地位。他对中央首长鼓励工商界不但要搞好企业,还要多多积累资金,希望私营企业“生儿子”①,这一点,他也感到很大的兴趣。他考虑和史步云合资开办新厂,因为没有和史步云商量,就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冯永祥这么一说,他觉得冯永祥多事,使他为难。他反问道,“工商界进步分子怎么当法?”
①“生儿子”即私营企业增开新厂。
“这个么,”冯永祥搔着鬓角,一时回答不上来。他也反问道,“不提合营的事,就不能当进步分子吗?老兄。”
“进步分子不能单凭说空话,总得有行动的表现啊!”
“除了合营,就没有别的行动表现吗?”
冯永祥这么一问,马慕韩觉得面前的道路宽阔了,但有哪些路子呢?一时又看不清楚。他说:
“我愿意听你的意见。”
“大力宣传总路线,拥护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打通工商界的思想,加强民建在工商界的核心作用……工作有的是。这能说是不代表工商界吗?这能说不是积极分子吗?”
“你的意思是原则赞成,具体不动。”
“话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那么说。中共既然提出总路线和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问题,工商界当然不能反对,何况你老兄是工商界的后起之秀,又是积极分子,又是领导人物,更不能反对!首先要带头拥护一番,合营的事,可以慢一步。所以,可以说原则赞成,具体不动。但是,宣传,拥护,思想工作,核心作用,这些难道不是具体行动吗?因此也不能说是原则赞成,具体不动。这叫做原则里面有具体,具体里面又有原则。该动则动,不该动不能轻举妄动,要有个界限。”
“只讲空话,兴盛不申请合营,政府是阿木林,看不出来吗?”
“你这话只有一半对,而且只是一小半,大半不对。不申请合营,政府当然了解。可是兴盛申请合营,不比一般厂商,不仅在国内有影响,在国际上也有影响。外国不少人晓得中国有个马慕韩,有些外宾到上海参观访问,不是要到你家里来谈谈吗?所以兴盛合营不合营,还不能单凭你老兄的主观愿望,这一着棋子,要等政府走。政府从全局考虑,啥辰光该合营,自然会暗示你的。”
“政府真会这样考虑吗?”马慕韩给冯永祥说得心动了,特别是最后那两句,叫他捉摸不定。过去,要是政府有意见,冯永祥有时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今天的口气,有点像政府的意图,又有点不像。
冯永祥没有正面回答马慕韩的试探,模棱两可地推到唐仲笙身上:
“问仲笙兄就清楚了。”
唐仲笙一向知道冯永祥和政府首长最接近的,从冯永祥嘴里说出来话十之八九没有错。他不假思索地说:
“祥兄的话,不会错。”
“早合营迟合营,兴盛的事倒好办,就怕别人抢在兴盛的前头,那我脸上就没光彩了。”马慕韩毫不隐蔽地说了出自肺腑的话。
“这一点提的正确极了!”冯永祥眉宇间不禁流露出得意的神情,马慕韩终于叫他说服了。他大声地说,“慕韩兄真不愧是领袖人物,深谋远虑,高瞻远瞩,胸襟开阔,思考周密。党和政府方面,由我负责,那些大厂商申请合营,老实说,瞒不过冯某人。党和政府的首长,有时还要征求征求鄙人的意见。工商界方面,仲笙兄是阁下的得力助手!”
“有你们两位帮忙,我就放心了。”
冯永祥又推荐了两位:
“棉纺业方面,还有徐义德和江菊霞,可以给你通风报信。”
“这两位吗?”马慕韩摇摇头。
“怎么样?他们两位都是消息灵通人士,和棉纺业同仁联系得很密切。在棉纺业你找不出比江菊霞消息更灵通的人士。”
“江菊霞倒不错,就是徐义德这位仁兄有点靠不住。”“昨天他的口气,是不赞成公私合营的,你怕他抢先吗?”
冯永祥一句话说到马慕韩的心里。马慕韩说:
“徐义德参加星二聚餐会以后,在地位上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大,现在正好是出风头的大好时机,他会不想到这一点吗?”
“你只看到德公的一面:贪名;德公还有另一面:图利。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牺牲利来换取名的。他宁可要利,这个实惠;而不要名,这个空虚。我看,他现在打的算盘是名利双收,绝对不会只图名。退一万步说,他就是图名,也不是你的对手,凭沪江纱厂这点企业,”冯永祥轻视地伸出右手的小拇指来,说,“能在上海滩上掀风作浪吗?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要是申请合营,不管企业大小,总是占了上风,政府一定会拿沪江做典型。”马慕韩一想到铁算盘,他就担心,徐义德一桩事体看准了,他甚至和啥人也不打招呼,就偷偷干了起来。
“德公的事,你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