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这一声叹息,使得大家哑口无言,书房陷入可怕的沉寂里,窗外的秋风呼啸着,把树上还没有完全发黄的叶子吹得在花园上空飞舞,纷纷落下,绿茵似毡的草地给黄叶铺满。
一阵风来,又把地上黄叶吹起,在空中飘飘荡荡。
朱瑞芳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徐义德和梅佐贤谈话,注意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她了解大事不好,可是比梅佐贤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见大家不啧声,但总要快点想个办法才好,便打破了沉默,问:
“啥叫做社会主义改造呀?”
“哼,社会主义改造就是革资本家的命!”
朱瑞芳听了徐义德这句话,眼睛顿时鼓得大大的:
“革命?就像上改革地主的命一样?财产全都没收?工人斗争资本家?余静他们搬到我们这里来住,我们搬到草棚棚里住?你和守仁要到厂里去劳动,就像筱堂他们在乡下一样?
这太可怕了!”
徐义德没有吭气。朱瑞芳追问道:
“革地主的命乡下死了不少人,革资本家的命也会死人吗?会不会像我哥哥那样?”
徐义德仍旧没有作声。大太太急了,对朱瑞芳说:
“义德不是心思,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不过这么问问。”朱瑞芳转过去,焦急地问徐义德,“义德,你说话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了,好叫我们放心。”
徐义德在想怎么应付这个突如其来的局面,一时急切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朱瑞芳的话一再打断他的思路,他只好答道:
“刚才不是说了,具体情况还不大清楚。社会主义肯定是要来了,首先要搞国家资本主义经济。”
朱瑞芳平常听徐义德谈话,多少也了解一点外边的情形。
她听到有“资本主义”四个字,困惑不解了:
“你不是说社会主义吗?怎么又是资本主义呢?”
“唉,不是啥资本主义,是国家资本主义。”
“国家资本主义不也是资本主义吗?”
“你别打扰我,让我冷静一下好不好?”
朱瑞芳一走要问个明白:“你讲清楚了,我们就放心了。”“这些事体,现在连我也弄不清楚,你们怎能弄的明白呢?过去‘五反’只要钞票,现在社会主义也好,国家资本主义也好,反正是要挖我们的命根子。”
“那你一辈子办的这么多企业,一下子全完了吗?”
“这还用问!人家要社会主义么!”
林宛芝一直没有啧声。她在想:听人家说社会主义好,大家憧憬社会主义美好的生活。社会主义究竟是啥样子的社会呢?她问徐义德。徐义德说:
“社会主义当然好啦,不过对工人好,对资本家有啥好处?要说生活吧,我们现在的生活就很不错呀,到了社会主义,顶多就像我们这样。”
“我们不要社会主义!”朱瑞芳忍不住叫嚣。
“共产党的天下,谁敢不要社会主义?小心脑袋搬家!”徐义德冷笑了一声。
大太太慢慢听清楚大家在谈的事了。《西游记》上唐僧过了一难又一难,逢凶化吉,最后才上了西天。徐义德大概是命中注定的,也要遇到一难又一难。只要菩萨保佑,也可以逢凶化吉的。她想起了为守仁的事,曾经许了愿:要刻一万张观音菩萨宝咒布送,让天下善男信女朝夕焚香持诵,到现在没有还愿,太不应该了。她明天要老王带她刻去。为了徐义德,她要念两遍观音菩萨宝咒,刻五万张观音菩萨宝咒布送,恳求观音菩萨暗中保佑,为徐义德消灾延寿。她担心朱瑞芳那个劲头要出事的。她说:
“社会主义也好,资本主义也好,命中注定要来的,反对也没有用。这样的大事,只好听天由命。我看,还是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只要人平安就好了,身外之物有多少算多少,菩萨保佑,我们有碗饭吃就行了。”
朱瑞芳心里说:你无儿无女,只要有一口楠木棺材就心满意足了,当然可以说漂亮话。徐守仁听大太太最后两句话,不断摇头说:
“菩萨保佑,有啥用场?那是迷信。……”
大太太气生生地打断他的话,说:
“啥迷信?孩子,不要胡言乱语,冲撞了菩萨。不是我念了一万遍观音菩萨宝咒,你现在还关在监牢里。说这样的话是罪过,阿弥陀佛。”
她双手合十,恳求菩萨原谅这个无知的青年。徐守仁并不理会,还是往下说:
“现在要靠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我犯了罪,政府指我一条出路,教育我,改造我。社会主义来了,共产党和人民政府一定会给资本家出路的……”
这回是朱瑞芳打断他的话。她拍了一下摇椅的扶手,说:
“你懂得个屁!乳臭未干的孩子,教训起大人来了,没有一个上下!要你到香港去好好念书,你贪玩,不用功,要跑回上海来。现在好了,共产党真的共产了,啥地方也去不了,只好蹲在上海听人家摆布。”
“是你们要我回来的。”
“要你在香港好好念书,你为啥不好好念书?不听大人的话,还强辩!”
徐守仁不服气地嘟着嘴。朱瑞芳说:
“你要是在香港读完中学,大学也快毕业了,娘老子也好有个依靠。”
梅佐贤笑嘻嘻地说:
“现在要去香港,可以到公安局申请,很容易。”
“这个,”朱瑞芳没有说下去,她望着徐义德,想听他的意见。
没等徐义德开口,徐守仁抢着说:
“我不去香港,我是中国人,为啥要当白华呢?”
朱瑞芳咬牙切齿地说:
“那你就死在上海!”
这时老王托着一个漆盘,小心翼翼地走到徐义德面前:
“老爷,有你的信。”
徐义德摇摇头:
“我什么信也不看,你去吧。”
老王点头称“是”,又怕误了徐义德的事,他识相地转过身去,边走边说:“这信是香港来的。”
“你说什么?老王。”徐义德听到“香港”二字,连忙把老王叫了回来,从漆盘里取过信来一看,果然是从香港寄来的,而且是二弟徐义信的笔迹,匆匆忙忙拆开一看:香港那六千锭子已经拆卸装箱,原物料也打好包,纺好的纱准备在香港市场上抛出,正在和人接头厂房的事,如果价钱合适就卖掉,要不,准备租出去,征求徐义德的意见。工人已经解雇了,只留下少数职员在保管。也和轮船公司联系好了,准备争取直接运到上海,万一不行,就运到离上海不远的港口,然后由火车陆运上海。因为办这些事花了不少时间,所以复信晚了一点,等货一发出,就打电报来。他在香港把未了的事办好,就和弟媳一同回上海来,共同办好沪江企业。他看完信,好像徐义信就站在他身边,立即生气地站了起来,不满地说:
“老二办事体真糊涂!”
“香港出了啥事体?”朱瑞芳担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二把六千纱锭拆卸装箱,准备运回上海,”徐义德把信的主要内容向大家讲了,气呼呼地说,“这不是有意拆我的台吗?上海要共产,他却送货上门,简直是一点政治行情也不懂!”
大太太是从来不过问徐义德的事,她也感到奇怪:为什么徐义信不先写封信来和哥哥商量,怎么忽然心血来潮,要把香港的厂搬回来呢?真是糊涂。她同意徐义德的意见,也有点生气,说:
“这么大的事体,为啥不和你商量就办?二弟年纪也不小了,办事体太糊涂了!”
“二弟办事,糊涂极了!”朱瑞芳加重语气说。
梅左贤在旁边,心中有数,但在总经理的气头上,他不好点破是徐义德要徐义信迁厂的。早些日子,徐义德还要他写信催徐义信快办,嫌徐义信办事太慢哩。这一点徐义德不会忘记的,只是徐义信寄来的信不是时候罢了。给大太太一责备,徐义德想起来了:
“迁厂的事倒是我要他办的。”
大太太莫明其妙了:
“你要他办的,为啥怪他糊涂呢?”
“我没叫他办的这么快!”
林宛芝了解这件事,插了一句:
“早些日子,你不是还催他快办呢?”
“是我催他快办的,可是我没有叫他办的这么彻底啊,连厂房也要卖掉!”
“你要他回到上海,帮你办厂,厂房不卖,谁管呢?”“厂房不卖,他即使回来,也可以托人代管啊!这些事体,你不懂!”徐义德没时间和林宛芝扯下去,他想到机器装了箱,工人已经辞退,厂房就要卖出,事不宜迟,得赶快阻止,忙对梅佐贤说,“你给我马上写信,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