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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嘉髯翱阕樱派洗┑氖窃餐非晨诘钠礁谄ば诎赜吐飞戏⒊鰢n噉的匆忙的声音。就是从背影上也可以看出:她浑身上下打扮得干干净净,衣服平平整整,没有一个皱褶。在她身上找不出一点让人家说长道短的地方。她不但爱干净,而且衣饰很讲究。自然,这样的人对于别人的生活和举止,喜欢挑眼。
她就是细纱间的记录工管秀芬。
钟珮文加紧脚步,一眨眼的工夫,就赶到管秀芬背后。他想叫她一声,却又羞答答地说不出口,站在马路上愣住了。
呜——呜……公共汽车的喇叭一再叫唤,车子快开到他的背后来了。他给惊吓到马路旁边,公共汽车开过,他的心还在剧烈地怦怦跳动。他喘了口气,定定神,望着马路上的人匆匆走来走去。他想起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昂起头来,在人流中望去:眼光能够看清楚的那些背影,没有他要寻找的;
再远些,人影模糊了,只见到有人在走动。
他急了,拔起脚来就向前面迈开大步,几乎是跑去。他抢过前面一群一群的行人,跑了大概有百把步的光景,看见水绿色素呢夹袄上的两根乌黑发亮的辫子了。
离管秀芬有五步远的地方,他步子慢下来了,好像前面有啥物事阻拦着他,使他走不快。但他也不敢慢下来,生怕再找不到她。她走快,他跟着走快;她一会儿走慢了,他也慢慢走。两人之间老是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
路边一家杂货店的收音机里传出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中十八相送的唱词:
梁兄若是爱牡丹,
与我一同把家还,
我家有枝好牡丹,
梁兄要攀也不难……
钟珮文从这充满了离别情绪的富有感情的调子里,顿时想起舞台上情景。他凝神去听:
青青荷叶清水塘,
鸳鸯成对又成双,
梁兄啊!英台若是红妆女,
梁兄愿不愿配鸳鸯?
当时梁山伯不知道祝英台是个“红妆女”,两人一边走一边唱下去。可是走在钟珮文前面的明明是个“红妆女”,他想自己为啥连祝英台这点勇气也没有呢?他加紧脚步,跟上去,鼓起勇气,低低叫了一声:
“管秀芬!”
她回过头来,望见钟珮文那副腼腆的微笑的面孔,不觉吃了一惊,不晓得有啥事体,“咦”了一声,机械地叫道:
“钟珮文。”
过了一歇,她随便地问:
“刚回去?”
“唔。”
他赶上一步,走在她的右边,两人肩并肩地走着。转眼之间,两人走完街市,现在马路两边都是人家,光线暗下来,人声也小了。两人走了一段路,也不言语。她不想讲话。他想不起要讲啥。身后传来祝英台的歌声:
弟兄双双上桥看,
好比牛郎织女渡鹊桥……
钟珮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会说话,有好几次话已到了嘴边,又怯生生地吞了下去。他过去没有跟任何一个女子单独肩并肩地这样走过,曾经有两三次机会可以和管秀芬接近,他都犹犹豫豫地错过了。今天见管秀芬一离开厂,他就紧跟着出来,下了很大决心跟上。现在一同走着,他一方面感到愉快,一方面又怕给熟人瞅见。他用舌头舔了舔下嘴唇,猛可地说:
“袁雪芬唱的真好,你听见吗?”
“听见。”
管秀芬回答的非常简单。她近来感到钟珮文有意找各种机会和她接近,从刚才的问话里,更有点察觉他的意图。他是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又是工会里的文教委员,厂里的活跃分子。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不喜欢他。他喜欢和别人开玩笑,但经常是被别人当做开玩笑的对象。不管什么衣服穿到他身上总不像样,也不大合身,不等两天,不是龌龊了,就是扯破了。头发好像永远没有理过,老是蓬松松的,如同一堆草鸡毛披在头上。她看不惯这样的人。她一发觉他要接近自己,总想法避开。没想到今天在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他,她没法避开,只好淡淡地答他一句半句。他马上又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吗?”
她看过越剧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十分喜爱这出戏。她知道他问这句话的用意,想了想,故意说:
“没有看过。”
他现在说话比较自然一点了,胆子也大了一些,歪过头去,问她:
“你喜欢梁山伯吗?”
她敏感到他在挑逗自己,如果顺他说下去,他一定会露骨地表达他的愿望,那辰光自己更难于应付了。她立刻把脸一板,质问道:
“你问这个话啥意思?”
他没料到她这样严厉的反问,一时哑口无言,默默地走着,步子慢下来,距离她有两步远。
深蓝色的天空上,闪烁着数不清的繁星,像是眨眼在讪笑他似的。微微的凉风掠过马路两边的田野,吹拂着人们的面孔。
她恐怕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干脆给他说明白:
“我不喜欢梁山伯,讨厌他。”
她的话比晚来的凉风还凉,使他听的面孔直发烧。他讨了个没趣,感到是被侮辱一般的难堪。他低着头,走了没两步,赶上去说:
“我听不懂你的话。”
“我也听不懂你的话。”
“我是说,”他歪过头去望了她一眼:她微微低着头,一绺头发披下来,把那张鸭蛋型的脸庞遮住了一部分。他心里非常喜欢她,一看见她,他的心就跳动得厉害,可是又不得不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冷静地把话题岔开去,说,“厂里很多人要求成立越剧组,你要是喜欢越剧,越剧组成立,就请你参加,好学习。”
“成立也好,不成立也好,同我喜欢不喜欢,没啥关系。”
她无动于衷他的关怀,把披下的头发掠上去,用钢夹子夹起。
“关系,当然没有啥大关系,嘻嘻,”他极力想缓和有点紧张起来的情势,说,“不过,成立起来,你要是报名参加,也不能说没有关系。”
“我不参加。”
“我听说你很喜欢越剧……”
“谁讲的?”她不否认,也不承认,可是面孔有点绯红。
“你们车间的人讲的。”
“啥人乱讲?”
“自然有人。”
“你告诉我……”她有点急了。
他见她答自己的话,不再冷一句热一句,心里暖洋洋的,嘴角上有了笑纹,说:
“你说,是不是喜欢?”
“不是告诉过你了,不喜欢。”
“不要瞒人,我还听你唱过哩。”
“在啥地方唱?”她坚决否认道,“没有的事。”
“唱越剧也不是丢脸的事,怕啥?”
“我怕啥?喜欢就喜欢……”
“这就对了。”他进一步要求,“我们成立越剧组,你报名参加一个,好不好?”
他想:如果她马上答应参加越剧组,他明天到厂里就建议成立,和她接近的机会多了,希望也就大了。
她冷冷地说:
“我不参加。”
“我们请老师来教……”他等待她肯定的答复。
“我也不参加!”
他从热望的峰巅跌落到失望的深渊里,几乎讲不出话来,连那两条腿仿佛也麻木了,不大听自己的指挥,吃力地向前迈去。
她看他一个劲跟着自己走,心里非常焦急,想甩开他,可是没有办法,因为这条长宁路是仅有的干道,大家回去,只有走这条路。她悔不该今天去看病,要是放工就走,不会遇到他;即使遇到他,有许多姐妹们在一道,他也不会一句接一句地问个不休。她希望在路上能够碰到一两个熟人,搭救她跳出这个窘境。路上来往的行人不多,认识的更没有。
她无可奈何地往前走去。
他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刚开一个头,给她左拦右堵,全说不下去。他默默地跟随她走着,可以听到双方的呼吸声。他感到非常尴尬。他想很快和她告别,但没有第二条路好走,自己又舍不得离开她;和她一同走下去吧,没有啥好讲。
两个人保留了一点距离,慢慢走着,给马路上路灯从背后照来,两条细长的影子印在柏油路上,徐徐向前移动。
她留神望着前面的路,瞅见路上两个影子一道移动,便有意放快步,走到前面一点。他没精打采,没赶上来和她一道走。
在她前面两丈远近的地方是个十字路口,她脸上浮起了得意的微笑,回过头来,问钟噉文:
“你向前面走吗?”
他知道向前面走是她回家最近的一条路,听她这样一问,以为是要他送她回家,赶上一步,响亮地答道: